这日午间,李云奕去了太后的普宁宫中探望,太后看着皇上笑道:“哀家以为皇上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呢。”
“太后说笑了,”李云奕摩挲着手中的玉珏,垂眼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儿子有话和太后说。”
太后点点头:“巧了么,哀家也有事要同皇帝商量。”
李云奕敛起笑容,直接说道:“太后执意要册封文墨朕也不拦着,朕册立孟晓棠,太后也别拦着。”
“皇帝是听不进去哀家的话么?眼下不是时候。”
“朕知道。”李云奕端起茶喝了一口 润润嗓,笑道,“朕不会将她的家世公之于众。”
太后震惊地看了皇帝好一会儿,半晌才缓缓摇头,十分无奈:“皇帝,后宫妃嫔是要上皇室玉牒的。”
“又没说不上。”李云奕将茶盏搁下,伸手拈了枚果脯放到口中嚼着,不由点点头,朝梅用使使眼色。
梅用自然晓得皇帝的意思,心里记下了,这东西好吃,要给晓棠姑娘也捎上。
“晚一些上玉牒也不打紧。”李云奕倒是出奇的轻松,这事关皇室血脉的纯正,一丝都马虎不得,但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
果然,太后一听他如此说,气得几乎要发笑,狠狠地拍拍桌子:“荒唐啊!”
李云奕探了一声气,接过梅用递来的帕子,擦擦手,随意扔在一旁,当下就冷下脸来:“朕定意如此,不过是来告知太后而已。”
太后面色也不善,冷声问道:“皇帝你说的……晚一些上玉牒是什么意思?”
李云奕抬起脸,看着殿外融融的日光,湿漉漉的琉璃瓦流光溢彩,好似白日里的星河,他微微眯了眯眼,幽沉的目光中渐渐有了光:
“太后,你我都知,大半朝臣也知,孟氏为何沦落到这般惨境。”
“皇帝,”太后闭上眼,竭力忍耐着,“住口。”
李云奕垂下眼去,把玩手中的玉珏:“朕不会让孟氏就这么平白牺牲了。”
“皇帝,你太天真了。”
太后攥紧手中的佛珠,要不是孟晓棠她还真不知道,她的这个儿子也许会成为他们路上最大的阻碍。
安宁夫人与文墨在别院中自省了数日,今日听外头宫人说皇上过来探望太后,安宁夫人便自己悄悄出来了,皇上终究与她有恩情。
想到此次回宫后女儿就是他的妃嫔,心中亦是五味杂陈,盼着她好,又怕她在后宫里受了委屈,被位分比她高家世显赫的女人欺负。
可她在殿外,还没来得及进去,就听见了太后与皇帝的争执,安宁夫人听着,心头火烧,又怕被人发现,四下看看,忙折身离开了。
回到别院里依旧平复不下怒意,太后册立文墨,皇帝就要册立孟晓棠,哪有这样的道理?
“娘……”文墨从屋内走出来,看着娘亲在院里唉声叹气,忙走了过去,不知是不是太后又改变主意了。
安宁夫人一见文墨,拉住她的手:“娘会为你做主!断断不会让太后母子辱没了你半分!”
“娘你在说什么?”文墨摸不着头脑,又看她一脸愤愤不平,心里也慌了起来。
安宁夫人却不再说什么,拉着女儿进了屋内。
没两日的功夫,万寿园各宫各苑里就传了开,暗流涌动,谁也不敢先开口,但无数双眼睛都盯紧了长明宫。
原以为在太后宫里伺候呢,竟然是在皇上的长明宫中!这是千年修炼的狐狸精呀,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
还是皇后先按捺不住,忍了两日便径直去了长明宫,她往这边来时,李云奕正在画画,孟晓棠着了一身盈盈透透的水绿,坐在屏风前看书,琉璃屏面投下斑斓的光。
李云奕也不开口扰她,就让她随性或坐或躺,凭着自己乐意。
正提笔着色,殿外的梅用小跑进来,看看孟晓棠,小声对皇上说道:“皇后娘娘往这边来了。”
“哦……”李云奕点点头,淡淡说道,“皇后真是好雅兴,她不是正忙着上元节给太后的献礼么?”
孟晓棠突然站起身,将手中的书卷起,一言不发就往外走,李云奕这才直起身冲她喊道:“你去哪儿?”
“皇后娘娘过来,奴才在这里不合适。”
孟晓棠站在殿门口,背对他,侧过脸,眉眼低垂,看着像是有些委屈,还刻意说了“奴才”二字,扎谁的心呢!
装模作样……
李云奕心里笑骂着,将笔墨推到一旁,走了走了上去,拉住她的手腕:“有什么不合适的?往后在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不是这个……
孟晓棠垂眼不看他,她一想到她姓李,她的哥哥是李炽,就会想起无波海上那一夜,
杀人,尤其是复仇,那种从心里到四肢百骸涌动的激流和热血,她怕忍不住……
她怕自己一寻得机会,就会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与李氏拼个你死我活,哪怕是死,她也无怨。
因为她本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李云奕见她沉默不语,便拉着她回到书房内,说道:“朕知道你的心思,可她是皇后,若非有大错,她永远都是皇后。”
孟晓棠“哦”了一声,用力地要抽回手,脸都憋红了,李云奕牢牢抓住,看她闹别扭心里就开心,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揪扯了好一会儿,李云奕见她真要生气了,正色道:“朕不是看你在读兵法么,兵法最开始怎么说的?”
见她不答,李云奕替她说了:“兵者,诡道也……你看你一脸老大不情愿,喜怒形于色,真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