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坊的前身便是极乐酒楼,这里的伶妓都是从小开始培养,根骨好的也就几年光景,根骨不好的便只能为奴为婢,只是这些人比寻常奴婢也要美上几分;其中也不缺乏从各地送来的美人,不,是花千金将美人塞进来的,她们打听锦安的消息,奉送各地。
此地不比天香酒楼典雅华贵,装潢上也给人一种廉价的感觉,到底是落魄了,以前的极乐酒楼可是奢靡华贵、尽善尽美丝毫不逊宫中。
唯一不变的就是,整个坊间围绕着一滩湖水,最大的舞台便在湖水上方挂着的红绸上,只有每年的魁首才能登台演舞,其他大大小小的厅院各式各样,人满为患;由此可知,安乐坊在这几年有些落魄,却不见萧条。
世人并不知安乐坊的东家是谁,只是在元氏消散之际,这里的老板就不再像以前一样横行霸道,他们开始虚与委蛇,应酬上也渐渐变得闪烁其词,愈发敷衍。
原本是上乘的地方,经刺杀皇亲一事,彻底沦为三流之地。曾经的极乐酒楼那叫一个“佳人华履饮酒尽,异出腋下也是香。”,如今的安乐坊“残花败柳尽陪笑,陪笑多时不见金。”,实在让人叹息。
只是极乐酒楼名声在外,里面的规矩还是那般,需要预约;当然,不预约也是可以的,难免会遭同行之人的白眼,丢人!
沈均奉上号牌,伶妓接过打趣道:“奴家竟不知沈侍郎这样的翩翩公子也会到安乐坊,可不多见啊。”
沈均道:“不多见,说明还是有的,开门见客,岂有不迎之礼?”
“奴家怠慢,侍郎这边请。”伶妓为人引路;戌时正是安眠之时,来这里的登徒子大多醉酒已酣睡,这一路都不见有人来往。
场子分为外场与内场,外场已少喧哗,内场才是王公大臣雅听之选;伶妓停在一扇门前,她推开门,随手拿起门口的香炉,道:“这是奴家亲手调的香,侍郎闻闻,是否和脾性。”
此香略带青竹清香,再闻又如雨后杂草芬芳,沈均捂着头,双目迷离,只见楚云天谑笑着映入他的眼帘。
“竹宁折,不可弯,可世间确有被压弯了的竹,竹香正配你。”楚云天接过昏迷欲倒的沈均,一只手扶着他,一只手不安分的在他身上乱摸,最后摸出了一卷卷轴,正是北渊兵力部署图。
楚云天将他抱起,放置在大门正对的案几旁,最后,楚云天看也没看直接将卷轴抛置屏风后,卷轴落入齐延手中;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会同馆。
将夜之时,会同馆官员单单向王坤送上几方锦缎,那官员抱礼道:“沈侍郎不甚打翻了月皇陛下的茶盏,月皇仁厚不曾宣扬,侍郎心怀感恩,请月皇挑选锦锻,来日侍郎将奉上祥和布庄千金难求的珠绣。”
萧乾与王坤面面相觑,上午才与沈均提到“知恩图报”,如今就“报恩”来了;打翻茶盏之事,本就无中生有,借此事比喻南月不宣扬契约之事,倒也让人舒心。
“有心了。”萧乾应酬,南月侍奉官将托盘接过,并将托盘放置在萧乾双手可触及的地方。
这一方方锦缎由上之下,颜色从淡淡的浅黄到夜深时的玄黑,由日落西山至夜深人静。萧乾随意掀开一脚,两颗黄色珠子滚出,滚置托盘边缘,他蹙眉疑惑,索性将所有的锦缎一揭而起,“极乐”二字显现,霎时,珠散字消。
萧乾手上的一方方布全部散开,这是由圆形的布折叠成了方形,萧乾勾唇,内心暗叹:“有趣。”
“沈侍郎的心意朕已知晓,就最后这一方缎的颜色吧。”萧乾悦色,大大方方的选了个颜色,会同馆官员颔首欲离,他又道,“替朕告知沈侍郎,这珠子的颜色,朕很是喜欢。”
待官员离去,王坤不明所以,疑道:“什么玩意值得你这样高兴?”
萧乾笑言:“圆布在上方,托盘是方形,在圆布之下,正好应对‘天圆地方’一说,而这些锦缎与珠子的颜色刚好应对这‘天玄地黄’;沈均盛情相邀,地点在锦安有名的极乐酒楼,而天时……”
王坤半言半疑,挑眉慢道:“天地玄黄,天之色,在入夜之后?”
萧乾赞叹:“这一次性的传信方式,实在妙不可言。”
为免再落人把柄,沈均用锦缎的重量压住乱滚的珠子,从而将“极乐”二字只显现一眼,又巧妙利用天地俗语将时间地点道明。
王坤嗤鼻:“花样真多。”
“沈均实在有趣,阿坤,晚上带我一起去呗。”萧乾一时兴起,双眼放光。
“不行,你亲临锦安本就不妥,怎由得你乱跑,你若不在北渊的保护范围,出了事,看护不周的罪可都落我一人头上了。”王坤冷面拒绝,他这话说的,好像萧乾把自己的性命当做筹码特地来锦安献身,为日后问罪北渊而打下基础一样。
萧乾噘嘴,亲昵着恳求道:“我觉得在阿坤身边才最安全,就带我去呗!何况锦安极乐酒楼曾风靡一时,此等盛景之地,岂能错过?”
“不行!”
“好阿坤~”
“……”
说到底王坤没有拗过萧乾,他们二人趁着夜深人静,避开了北渊人的眼线,偷偷摸摸的出了会同馆。
在来到安乐坊时,二人又在外面巡视了一番,这不对,极乐酒楼就在这一代啊!疑惑归疑惑,他们最终还是不紧不慢地进了安乐坊。
虽说进这家楼问那家楼实在有点过意不去,但人情有来就有回,人家姑娘应该不会介意吧!还是那位伶妓接待,伶妓笑靥相对,只道:“公子这边请,沈公子已等候多时了。”
伶妓肯定的语气搞得萧乾以为她认识他们一样,直到“沈公子”一出口,萧乾才反应过来,这安乐坊就是极乐酒楼。萧乾随伶妓步入长廊,问道:“姑娘,你们东家为何将‘极乐’改为‘安乐’?”
“公子雅兴,俗话说‘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如今安乐坊的兄弟姐妹就只求一个‘安’字。”伶妓安然作答;元氏盛极一时终要衰弱,极乐酒楼作为元氏名下的暗庄,亦是如此,只是此地不曾入元府,就没有纳入元氏抄家之列,如今能得以苟延残喘,也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