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齐延拉着沈悠悠就出了门,人啊,在最疲惫的时候明明可以睡却被强行拖出来,于是就成了那种贪恋睡眠的情况,偏偏还睡不安稳。
沈悠悠也是怀着小心思在齐延腿上回味贪睡的感觉,开始道路平整,整个人渐入酣睡的姿态,而从京畿到锦花镇这一段郊区的路十分不平,马车便颠簸,睡意再浓也该被晃没了,除非太久没睡。她也算睡足了半夜,沈悠悠一叹,声音软绵绵,尾音拖长,不满中透露着娇气:“殿下,昨夜你折腾到子时,也不让我睡觉,好不容易去床上躺着了结果大清早又拖我起来,我感觉自己连打酱油都显得多余,你们的精力怎么可以这么足啊!”
“自王妃回来后,下人说你闷闷不乐的。”齐延在她酣睡时担心她摔下去便一直扶着她的肩,人醒了他也有空伸展伸展自己的骨指。
“哪有……”沈悠悠嘴上反驳,暗自窃喜,他那一松手马车一颠簸,沈悠悠差点就滑了下去,人倒是没惊着,反而坐起来饶有兴趣地应道,“有殿下出资建小厨房,阿悠在想,殿下喜欢吃什么。”
“是吗?”齐延挑眉一问,这是绝对的不相信。
马车外特别像护卫的宁无缺偷听着马车内的动静,脸上挂着明媚的笑,道:“他不挑食,若说最爱,应该是我娘做的龙井茶酥,每年的龙井都让他一人包了。”
“啊?还有人啊!”沈悠悠掀开帘子一看,龇牙而笑,向人打招呼,“宁将军早啊!”
宁无缺回礼道:“沈娘子,早上好!”
“侧妃娘娘,早上好!”李正襄在后头笑嘻嘻的,也快了两步蹿入沈悠悠的眼帘。
沈悠悠喜出望外,回首看向齐延,问道:“哇,你也在啊!我们这是集体出来郊游吗?”
齐延道:“宁无缺是我出生入死的伙伴,他今日启程回冢门,是他非要我们来送,我看你闷闷不乐,顺便就把你带出来了。”
宁无缺笑道:“沈娘子,你别听殿下瞎说,他带着你是为了存心膈应我们呢!”
“这样啊!”沈悠悠若有所思。
齐延随性,也打趣道:“宁无缺,你也老大不小了,媳妇呢?”
这话一说,宁无缺那叫一个不乐意,斜眼瞧着李正襄非得把他扯上,还十分不满的说道:“那个比我还大,他都没媳妇儿,还一个劲催我!”
李正襄嘶声吸气把气憋在肚子里,瞪着眼蓄力了一秒钟,才与人争上一争:“我好歹跟着殿下,殿下身边美女如云,我也能沾沾好桃花,你那军营里都是些大老爷们,想近水楼台都难!”
宁无缺笑意满满,戏谑道:“哟,什么时候你也会吟诗作对了?不像你李正襄啊!”
齐延道:“说实话,我们的武阳侯的确是急了。”
宁无缺道:“别提我爹,专找一些大家闺秀,不风趣没情调,传宗接代就让我上头几个哥哥去做吧,我轻轻松松的,一生无牵挂。”
沈悠悠插话:“话不能这么说啊!回家有温粥,三餐四时携手共渡……”
“他就是听多了军营里污秽不堪的话本子,不知道知书达理的姑娘有多好。”还没等沈悠悠说完,李正襄逮着机会就与人斗上了嘴。
“你见过多少你就说知书达理的姑娘好?”宁无缺不屑。
“我就是知道!”李正襄越发倔强。
宁无缺用手扫了扫鼻子,怼道:“你不知道!”
“……”
一路上二人没完没了的斗嘴,马车上的两位也插不上嘴,便各谈各的,沈悠悠犹豫着一问:“嗯……殿下,军营里都传什么话本子啊!”
齐延蹙眉,这还是他知道的沈悠悠吗,都说污秽不堪了,她怎么还问?他不悦,板着个脸威问道:“你怎么什么都好奇?”
沈悠悠喜笑颜开,贫嘴道:“殿下说的是!”
“……”
直到他们进了熙熙攘攘锦花镇,宁无缺和李正襄才顾及到自己的颜面安静了下来,二人互看不爽哼声作罢。
车夫勒马,禀道:“殿下,前面堵了。”
李正襄定睛一看,前面运粮的车翻了,一架华贵的马车还挤上了小民的马车,人来人往一时让不来道,好像还有点小纠纷。
齐延下令道:“把马卸了,骑马走。”
沈悠悠俏皮,两步蹦下了马车,才不管什么尊卑有序,挑了匹马就踩着镫子上去了,回头还得意的看着齐延。
“越发皮了!”齐延宠溺一笑,准备上沈悠悠旁边的马时,转身上了沈悠悠所骑的马,随即一声“驾”,马匹欲冲又被齐延拉了拉缰绳,终是慢行在街上。
沈悠悠一惊,恼怒道:“殿下,我会骑马。”
“你不会骑马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不觉得是你撒了谎。”齐延此时特别顽劣,得逞后还羞煞沈悠悠;当初是沈悠悠骗齐延说不会骑马意图让齐延送她回家的。
沈悠悠被人环着突然安静的不像话;一行四人来到了锦花江的渡口,宁无缺从马上取下包裹和长剑,突然显得十分严肃,道:“沈娘子,殿下胃不好,不在军营没有军规束缚,你少让他喝冷酒。”
“啊?”沈悠悠面对宁无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有些发懵,她并不是不理解宁无缺字面上的意思,而是不理解这两人之间的交情有多深,才能让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
宁无缺低眉,恣意一笑,道:“他嗜酒,阻止他喝是不可能了。”
“教给我,妥妥的!”沈悠悠会心一笑,学着男子英姿飒爽的模样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保证道。
宁无缺双目又有担忧流露出来,最后以老父亲语重心长的语气说了离别前的最后一句话:“在锦安呆了两月,我看朝廷里的人都不像好人,阿延,你好好保重。”
齐延道:“保重。”
一声“保重”胜过千言万语,他们压下了源自一个叫“心”的地方出来的情愫。
在一年前,宁无缺已知晓齐延难逃一劫,他没能阻止,因为齐延是为了冢门百姓而回归的锦安;一年后,他们借万寿节久别重逢,再次离别时,却不知道对方的命途都将走向何方。
剩下的三人注视扁舟离去,直到扁舟消失在江的另一头;沈悠悠道:“殿下,人已经走远了。”
齐延回过神,道:“走吧,我带你到处逛逛。”
沈悠悠迟疑道:“宁将军与殿下……”
齐延道:“沙场上的患难之交,战死方休。”
沈悠悠道:“殿下可是活阎王,生死命数只在殿下之手,将来无论如何,殿下能触及之地,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
“我也一定握好分寸,不会让沈氏有事的,也不会让你再受到一丝伤害。”齐延将人揽入怀中,他对沈悠悠立下了一生的誓言;此刻,齐延特别害怕失去她,所以将她抱的特别紧。
可是,失去往往都是从害怕开始的。
“有殿下这一句话,将来沈氏无论面对怎样的境遇,阿悠都不信旁人的一句挑拨之言。”沈悠悠的脸紧紧贴着齐延的胸膛,她伸手环住了齐延的腰,诚心接受此刻的温暖,即便她有预感,预感沈氏会跌下氏族之首的位置,她也此心不疑。
春闱科举,齐延注定要对沈氏下手。
初春的雨带着冬末的寒,不大不小的风在这份寒上再添刺骨,而漆黑的夜照不亮这淅淅沥沥的雨,乌云遮月,贡院号房的烛火是夜里唯一的光,它给这场雨添上了一丝神秘的斑驳感。
巡视的考官撑着伞从一个个号房前走过,考生们个个奋笔勤书,额,当然也有例外,就苏治裹着棉被在小憩……
高处瞭望的地方也有人监视着每一个号房的动静。贡院主厅三位主考官,冯介和苏焕正在秉烛弈棋,沈献庆手握书卷心不在焉;李硕靠着贡院的大门望天,静谧正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
屋内冯介一子杀得白棋溃不成军,一声:“承让。”屋外考官刚从盈字三号房走过,那个贼眉鼠眼的考生立刻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来,还没将字条展开……春雷轰动,闪电和着光影半秒即散。
瞭望台的人来禀:“大人,盈字三号,有人夹带舞弊。”
那巡视的考官一脸憎恶,回头去查,揪出了那人的字条,那人手抖心慌、愧色难当;考官一面摇头一面往主厅去,他带着字条想冯介禀告:“太傅,盈字三号有人夹带作弊。”
冯介拿过字条,不等屋中三人反应,屋外传来李硕的一声呵斥:“把所有人都给我叫出来,重新清查夹带!”
苏焕一惊,推门而去,高声制止道:“李指挥使,不可!春雨寒凉,考生寒邪入骨,会影响到没有夹带舞弊的考生的考场发挥。”
李硕抱礼道:“贡院清查如此不谨慎,苏学士叫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苏焕道:“科举不结束贡院的门就不会打开,九日寒邪恐生命案,这些人都是国之栋梁,不该因一人夹带受此无妄之灾。”
“苏学士还真是把这些考生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啊!沈某佩服。”沈献庆不慌不忙的走出来,一如既往的说着风凉话,待他一语转圜,重新清查已是势在必行,“只是,舞弊夹带这种事姑息不得,还得重新清查,以正法纪;不若学士渎职,有负陛下圣恩。”
冯介道:“挨个在号房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