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齐铭破天荒的进了一次披云宫,披云宫内右侧的架子上摆了许多白猫面具,最奇特的一只,猫的左眼镶了金丝,金丝环绕出一朵芙蓉,宛如齐延最初画的那朵。
殿上昏暗,也就放面具的架子上燃了一支蜡烛,两个火炉在昏暗中就显得猩红猩红的,顶部的锦绸微微闪着弱光,亦如星空,却伴着黄昏的颜色,忽隐忽现。
宁锦书一袭素衣,也就袖子旁有点毛绒,她向齐铭行礼:“臣妾宁锦书见过陛下。”
“李硕。”齐铭喊道,李硕献上长剑。
齐铭抽剑刺向宁锦书,剑光在一抹昏黄下也映射出一丝暖意,宁锦书偏头一避,一个下腰再避锋芒,随之抬脚踢过去。
齐铭直接用手接招,又稳又准,这下好了,宁锦书无论怎样用力都抽不出腿,齐铭松手,笑道:“花拳绣腿。”
“让陛下失望了。”宁锦书抽回腿,回身甩袖遮挡齐铭的视线,避起长剑锋芒,抽取头上的发簪就朝齐铭刺去。
齐铭弃剑拽人手,用力一撵,发簪掉落,上两步把人圈禁在怀里,再讽刺道:“三脚猫功夫。”
宁锦书细嗅异香,魅惑道:“不过也足够与王绰拼一拼了。”
齐铭狭长略反白的双眼好似比宁锦书还要鬼魅,他也应景嗅了一嗅宁锦书的发香,道:“你想的太简单了。”
宁锦书道:“可锦书也不过是一届戏子舞姬。”
齐铭道:“你现在的身份是武阳侯之女,是癸门关威名赫赫的怀远伯的妹妹,不能就这点出息。”
“锦书遵命。”宁锦书说完回身猛退,齐铭放手,二人拉开距离。
宁锦书隐入屏风,忽而鼓声响起,檐上黑猫惨叫一声后,剑光偏激而出,齐铭避之拾剑,宁锦书看穿了他的意图,抬剑劈去,齐铭节节后退。
鼓声一阵一阵,急而浑厚,缓而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宁锦书一脚把长剑踹开,应鼓而动,她的剑再次从齐铭眼前划过,齐铭妄图再擒她的手,竟也被看破,她抽剑如流水,腰身柔软,长袖再次飞舞,回身圆团,袖如暖黄花瓣,长剑如蕊,又一次直直朝齐铭刺去。
齐铭应对不及,索性就站着了;宁锦书视之收手,花谢剑停,宁锦书道:“刀剑无眼,那王绰被臣妾伤一伤也无妨吧。”
“哈哈!花里胡哨。”齐铭大笑,言,“明日你去制衣司瞧瞧,你要的衣服,还有什么需要改的。”
宁锦书收剑,道:“蓝淡如幽幽静水,水上芙蓉总要添点红。”
齐铭道:“水芙蓉最是淡雅,宛若君子,添红的话,未免有些太煞风景。”
宁锦书凑近了齐铭,轻吐气息:“陛下,要或不要。”
齐铭眯眼,有意无意地说道:“自然是要的,这身上的疤,朕看着也觉得甚煞风景。”
是宁锦书身上的疤,还是,齐延身上的?
次日未时,行宫传来阵阵琵琶声,音落平沙水远,旋律起而又伏,高潮迭起时,忽而弦断如抽丝。
这琴弦抽到沈昙手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沈昙只觉手一颤,眉目间略现不悦,给人一种怅惋的感觉,她也不喊疼,将反在背上的琵琶拿下,盯着素手上的血痕。
“娘娘。”景明一声惊叫,连忙跑来接过琵琶,将琵琶放在一旁的石案上,那着锦帕就替人包扎,心疼道,“今日这琵琶怎么回事?真是大大的不吉!还有七日,这疤痕怕是消不掉了。”
沈昙叹道:“疤痕事小,可以在手上彩绘遮盖;若是寿宴上琵琶断弦,这损失是无法挽回的。”
“娘娘,让您出宫是摄政王的意思,咱们能回得去吗?”景明蹙眉,比起琵琶断弦这种久远的事,眼下得先回宫啊。
沈昙问道:“小姑姑那边回信了吗?”
景明道:“悠悠小姐以摄政王受伤为由拒绝见客,春和倒是向奴婢透露了消息,摄政王并不在府中。”
“算了,大不了就偷偷溜回去,本宫就不信了,偌大的沈氏还不能偷运一个人进宫。”沈昙愁眉,嘟着小嘴又咬牙切齿;嫁了人嘛,不管是有心回避还是事实如此,沈悠悠总不能惹怒齐延。
“昙儿当真是被陛下宠的胆大包天,偷进宫的事你都能想的出来。”沈均踏入园子,调侃道;他一路走来,行宫不似皇宫那般严谨,且风景宜人,眼前一片清湖,湖中石雕二三。
景明礼道:“公子。”
沈昙疑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沈均不言来由,问道:“这么辛苦的准备琵琶曲,现如今宫里惠贵妃掌权,平时又与你争锋相对,你不怕白辛苦一场?”
“她敢!此次万寿节非同小可,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人,有种让她自己去弹琵琶,看她能不能比得过南月。”沈昙瞪着眼,龇牙咧嘴地举着小拳头,好似郑朝颜在眼前就立马能打起来一样。
怎么说沈昙来行宫前是警告过郑朝颜的,若郑朝颜纯心要让她出丑,无异于是她在与齐铭作对,除非她是傻子才与齐铭作对。
沈均疑道:“你这么笃定南月会献琵琶曲贺寿?”
沈昙道:“在前朝明宗扩建疆土时,筝或是琴,都难以弹出杀伐之声,琵琶拨弦击扣,声声激昂,但凡一个琵琶技艺精湛的人,都能将战场上的声色流露于指尖,琵琶曲深受明宗喜爱,贵族聚会或是宴席上,必不少一曲琵琶。萧氏乃前朝余孽,他若诚心祝贺,琵琶曲是少不了的。”逻辑合理,丝毫不带差的。
沈均皱眉再疑:“什么时候你的脑子变得这样灵光了?”
“陛下说的。”沈昙骄傲地说道,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
“……”原来齐铭是惦记着沈昙的,更何况沈昙这样的人间尤物不出席寿宴,实在令人惋惜;沈均笑言,“那不妨猜猜,我今日来此,是为的什么?”
沈昙叉腰,挑眉相看:“瞧你这开心的样子,定是被父亲夸了,莫不是陛下派你来接我回宫?”
还未等人回话,不远处假山后面窜出六个黑衣人,沈均瞪眼,拔剑大喊:“昙儿快跑!”
出现在行宫的刺客,自然是对着沈昙来的,沈昙回头,利刃已出鞘,那寒光她是最害怕的东西,硬是呆愣了两秒才拔腿跑的。
景明立刻跟上,大喊:“来人啊,有刺客!”
沈均一人拦三个,另外三个直追沈昙而去,沈昙与景明就一直跑,突然一人瞄准了沈昙,并向她掷刀,景明回头正巧看见了这一幕,一个机灵,抱着沈昙猛推。
二人皆摔倒在地,景明立马站起来,奋力捡起地上的刀,喊道:“小姐,快跑。”
沈昙颤抖着双唇,立刻爬起来往她摔倒的方向跑去,再当她回头观望时,刺客的刀直入景明的身子,沈昙触目大叫:“啊!”直到最后她已经开始慌不择路了。
竟跑到了湖边,湖边湿滑,沈昙一脚打滑再次摔倒,头颅撞到暗石,立见鲜血,一路滚落湖中,湖中漂浮血水。
刺客一观,对视后立刻逃离,待侍卫到来一切都晚了。
琵琶断弦人断命,弦可再续安知命?
沈昙凭着自己最后的一点意识,她脱掉了外披,外披在水中就是让她沉溺的累赘,她想向上游去……
可冬日的湖水,太凉了,冻得她头皮发麻然后转化成疼痛,她的体温立刻被湖水剥夺,这水灌入她的口鼻,最终她闭了目,半浮在水面上。
“沈昙!”沈均赶来大叫,他下水将沈昙带回案上,大喊,“御医,叫御医!”
沈均脱了外裳盖在沈昙身上,自己搓暖了手立刻给沈昙搓脸,反反复复,只要沈昙还有一息尚存,他就不会放弃。
江州城区街道。
宁无缺与李正襄一路护送齐延回锦安,这二人骑马,齐延则坐马车,一路上李正襄嘴上就没停歇。
李正襄道:“那些书生可真搞笑,问那些算命的,自己能不能入仕,那算命的就说,咳咳……”他学着那算命人的模样,先挑眉睁眼看一下,摇头晃脑故作高深道,“你们三个人学识相当,都是可造之才,只可惜朝廷不会录用三个学识相当的人,所以啊,你们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入仕。”
宁无缺道:“我觉得那算命的说的挺有道理。”
“不是……是在理,这些书生听听也就算了,偏偏还问那算命的,可有破解之法,那算命的就说,江州侯神通广大,这江州的安定繁华全靠他一人,入仕他府中,不比入仕锦安差。”李正襄开始语无伦次,他觉得好笑的,对宁无缺和齐延来说的确有些不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
宁无缺道:“卜卦算命,没有破解之法,他们靠什么赚钱?这江州的百姓看起来比凉州的要顺眼多了,繁华可能比不上锦安吧,瞧这些人的穿着,人人都算富足,若是能入仕这里,安乐平淡,未尝不可。”
李正襄倔道:“我还是觉得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