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延出来时脸上都是烦躁,宁无缺冷面,对赵煜做出回应:“都想做殿下手上的剑,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今日殿下来此,想与你谈谈,而你是真没机会。”
错则错在使计邀请,举兵以命要挟,总想着示威再与之交谈,即便心思纯良,也给人一种不近人情、满脑子阴谋诡计的感觉。
待人真诚一点,少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自古帝王不喜强臣,他还不明白吗?
若齐延能接受,强则强已,彼此互知互信,才有机会继续相处下去;亦如皇权授以贵族特权,特权即是信任,贵族才会拥护皇权。
显然,齐延不能接受,可他身处龙潭虎穴,逢场作戏亦必不可少;江州是,锦安更是。
齐延推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揽走,小声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少说两句。”
宁无缺意会,二人也算是心照不宣,直到出了侯府,才问道:“拿他什么了?”
齐延道:“你手里的符鱼。”
“现在漕运前景不好,冢门有所获利,虽无势压也可共存,其他地方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听闻苏州曾有水贼出没,一直被官府压着才没被抬到明面上来,但他们自己又无法根除水贼,瞧那邓彪一心为寇的模样,这东西可不就等于一块废铁吗?”宁无缺恍然大悟,细想之后又不免疑惑,符鱼不过是个物件,能认此物的人没了,还有什么用?
“若有明路,谁愿意为寇做匪呢?州地祸乱他们自己不能解决,传上朝廷就会有朝廷的人插手此事,你觉得他们能不压?早些年朝廷走水路运输官粮,保障提升了许多,但在漕运这一块出支也多,漕帮也曾站于巅峰,人多势众,下牵赌场上连官场,官府可以分得一杯羹是漕帮给朝廷面子,但想通吃,没那么容易。”齐延道出赵煜想告诉他的事,这块符鱼有没有用,还得看齐延如何把握。
宁无缺疑道:“那这赵煜是什么意思?”
“通过我将此事上报,得罪苏州的事我做了,他就没啥事了,他有求于我,可不得伏低做小?”苏州水贼泛滥若传入锦安,朝廷为安抚人心必先招安,漕运衙门就会遭到朝廷打压,若赵煜公然上报阻人财路不是平白添人记恨吗?而此事一旦抬到明面上,其他地方的漕运衙门就会收敛,一时是不敢作乱的;可见赵煜处理事情很精明,齐延再叹,“真心几许我不知道,心眼多,是真的。”
“……”宁无缺闻言,最终汇成一句话,“传闻不如一见!”
宁无缺总能在齐延这听到些他想不到的事,又的确新奇,比起李正襄那平白的表述,天差地别。
齐延道:“此人不可深信,但他的出发点是好的,所以愿意多听他一言,只可惜年轻气盛,缺点意思。”
宁无缺问道:“缺点什么?”
齐延道:“说不清,侠肝义胆不错,狭隘不诚也有。”
“那我呢?”宁无缺戏谑相问。
齐延道:“一根筋。”
宁无缺撇嘴,那能承认吗?不能!他挑眉笑嘻嘻:“阿延说的是李正襄?”
“他那是没脑子。”齐延再言,宁无缺噗嗤大笑。
“……”李正襄跟在后面,听着听着也插不上嘴,倒是躺着也挨枪子。
行宫内,御医在沈昙脚上施完最后一针,沈昙依旧没有任何表示,原本冰冷的身体早已开始发烫,随之摇头叹气。
沈均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他见御医摇头就更着急了,想来情况并不乐观,他连忙问道:“懿妃如何?”
御医神色堪忧,道:“懿妃娘娘高烧不退……如若明日没醒来,怕是再也醒不来了;即便醒来了,日后也会落下病根。”
“御医,你再想想办法,我求你,你再想想办法!”沈均拽着御医的袖子,神色渐慌。
御医有些厌烦,人各有命,拽他又有何用?叹道:“这位小臣,退烧的药已经再熬了,这天寒地冻的落入冰湖,寒邪入体啊!”
沈均蹙眉眯眼,有些心灰意冷,他不愿意相信事实,他步步后退,屋外站了一排侍卫,最终他冷道:“守好此处,懿妃若再有个三长两短,陛下定会问罪。”
侍卫颔首应答,沈均拽着拳头一路快行直至开始疯跑,他跑到行宫外,策马离去。
一路奔波,从冷阳到黄昏,再到夜幕降临,奔过来时的路,山林、集市、酒楼作坊,最终停在了摄政王府。沈均的脸被风吹的通红,手竟被寒风吹裂了。
沈均满目憎恨,王府守卫冷眸相对,上前举戟交叉,言:“王府重地,不得擅闯。”
“你们让开!”沈均猛的扑上来,一手拽一戟硬是把两人推到王府大门,双手一来一回猛敲大门。
王府守卫毫不留情面合力将人推开,长戟逼人;秦风闻声赶来,蹙眉疑道:“沈侍郎?”
沈均寒目,他扶地起身,要求道:“我要见摄政王!”
“容我回禀。”秦风像见了疯子一样避之不及。
摄政王府一开一闭,再开时沈悠悠映入沈均眼帘,沈悠悠蹙眉,狐疑地唤道:“均儿?”
沈均冷问:“摄政王呢?”
“用过膳睡下了。”沈悠悠立刻答道,毫不掩饰,好似此刻齐延就真在府中一样。
“小姑姑好本事,沈昙好歹是你的亲侄女,你怎能这样放任摄政王暗中刺杀昙儿?”沈均疯了一样,开口闭口责备沈悠悠。
沈悠悠瞠目,关怀地问道:“昙儿她怎么了?”
“摄政王在哪?别畏畏缩缩的,敢做不敢当,你给我出来!”沈均又开始往前扑,边扑边咆哮,侍卫再次将他拦下。
沈悠悠再关怀地问道:“昙儿到底出什么事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沈均戾气乍现,开始出口不逊:“摄政王装病卧居,尽干些阴沟里的事,到头来让一个女人来替你挡灾,你算什么男人?”
沈悠悠冷了脸,音色渐清,厉目而视:“本妃虽是侧妃,可王妃已移居庵庙,摄政王府在此刻就是本妃在管,摄政王睡下了不见客,沈侍郎擅闯王府,诋毁殿下,该当何罪?”
沈均哀目,言:“此刻我才明白父亲所言,小姑姑当真是被情爱冲昏了脑子,与摄政王同流合污了!”
沈悠悠破口大骂:“沈均你脑子出问题了吗?”
“若不是你,祖母也不会死!”沈均大吼,悲不择智,见人则咬,出口亦伤人。
“……”沈悠悠闻之诧异,愣了两秒换作冷笑,“呵!沈均,天底下就你没资格说这句话,当夜情况如何,你敢说你没有骗我?”
沈悠悠断然相信齐延,被情爱冲昏头脑又如何?不要娘家又如何?她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此生她对齐延绝不背叛!
“……”是啊!是沈均先妥协的,也是沈均亲眼看见那赃物被齐铭放进宅子,他有什么资格责备沈悠悠?
“来人,将他轰出去!”沈悠悠下令,看见沈均的反应,越来越觉得沈均知道事情经过;她也不再追问,能让沈均妥协的,恐怕也只有那高高在上的陛下了,各有各的苦衷,何必继续挖苦?
不过也是猜测,沈均并没有承认啊!
再后来,沈均入了宫,接近亥时,一辆宫中马车冲出宫门,紧接着齐铭辍朝,百官空等,最终散去。
夜路难行,直至黎明齐铭才赶到行宫,塌上的沈昙整个面容都惨白惨白的,即便如此都不能掩盖她的美貌。
齐铭袖子里的手用力过度,指腹、虎口处化作青白,最终一口怒气倾泻而出:“这里的御医都是干什么用的?朕今日告诉你们,懿妃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通通陪葬!”
“陛下息怒,尔等必竭尽全力!”齐铭从宫里带出的御医衷恳相言,这行宫里的御医早就趴着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御医再次给沈昙施针,忽见沈昙眉头一皱。
“朕怎么能让你的风华绝代就此葬在这荒芜之地呢?”
齐铭不许,她有何理由就此沉睡?前路繁花似锦,即便满地荆棘,尖刺划破双脚,她亦要行的嚣张,走的狂傲。
生来骄傲,老天都得让道!
沈昙好像听见了齐铭的声音,即便周身一片漆黑,她陷于混沌,她明确的想离这个声音更近一点,她想去触碰这一道她心中最是天地间的天皇威严。
沈昙长长的睫毛开始抖动,迷迷糊糊睁眼,她轻唤道:“陛下。”
最让人温暖的事,多半就是在你历经生死,终于喘上一口气时,你一睁眼,你心里念着的人就在你身边,他在等着你醒来。
“昙儿!”齐铭惊喜,先是惊讶、喜悦,而后换做一份柔软的笑意,出自内心,露于言表。
沈昙打趣道:“昙儿见到阎王爷了,阎王爷说,昙儿是人间鬼魅,收不得。”
“朕收!”齐铭立刻回应,他握着沈昙的手,回应得霸气,回应得不容任何人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