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酒楼内金碧辉煌,往来宾客络绎不绝。明明已过了午膳时间,可里面的宾客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齐延和李正襄在锦安大街上百无聊赖的乱晃,这苏澄儿回归,他的王府好像就变成了别人的了,令齐延有家不想回,有美人作陪都不稀罕。
齐延终是一脚踏进了天香酒楼,那酒楼的小厮立马就迎了上来,看见是齐延后那笑容又满了几分,像是自来熟、丝毫不见外,小厮欢快请礼,道:“姑爷您请。”
齐延闻之蹙眉略显无辜,一双眼无不透露着大写的问号,十分不解;此处安静了两秒,那小厮原本是笑容可掬的,眼看就要变成僵硬的脸庞,李正襄一拍小厮,解围道:“姑爷好啊!接地气!”
“嘿嘿,姑爷您请。”小厮开怀一笑,又做请礼。
李正襄推了一把齐延,齐延舒展开眉头,若无其事的往二楼雅间走去,在上梯时不免瞥见楼下那方唱台,唱台上围满了青年才俊。
齐延问道:“那群人聚在一起在做什么?”
小厮道:“这是两年前沈小姐规划的,二月二龙抬头,主农桑便考务农,勋贵子弟都是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对这方面一窍不通,连续两年奖品空放;近春闱便论事答题,这奖励是天香酒楼著名的揉云醉。”
李正襄嘴馋又眼馋,补充道:“姑爷,这天香酒楼一壶揉云醉值千金。”
“你什么时候成阿悠的娘家小厮了?”齐延停了停自己的步子,疑看李正襄,像在打趣实则是带有一点诙谐的警告。
“顺口、顺口……”李正襄收了收自己那没出息的样子,诺诺连声。
“务农勋贵子弟不懂,那些平常百姓呢?”齐延继续行走,途中又问道。
“百金作为门票换千金的揉云醉。”小厮偷笑,有点得意,他毫不犹豫的给齐延透露了赚钱的门路,一手挡着嘴悄咪咪的与人诉说,生怕把事漏了出去,“您也知道,能来天香酒楼的人多少都有点家底,但凡有点聪明又张扬的都觉得自己可以答对,那些没脑子的就更加要证明证明;这百金换千金的活动都安排上了,我们只要在旁边起起哄,一来二去,他们自然而然的就都拉不下面子。”
这……齐延微抿着唇,能理解、也可以接受沈悠悠这个黑商家的作为,有肥羊送上门不宰白不宰!齐延又问道:“那第二年为何还空放?”第一年不懂务农,第二年他们将有备而来,为什么第二年的揉云醉也空放?
小厮又一阵偷着乐,引人上座,吩咐完人上好酒好菜后才道:“去年是春闱,各地学子都慕名而来,小姐出了一道题,无人敢答。”
齐延入座疑道:“什么样的题竟无一人敢答?”
小厮笑道:“从前有一位君主,因为宠妾的话废了正妻之子的太子位,待君主百年归老,辅佐太子的一位臣子连杀宠妾二子,而辅佐宠妾之子的臣子看见自己辅佐的君王全部惨死,万念俱寂后撞柱而亡。论忠君之士。”
就去年锦安的形势来说,宠妾好比郑葶苈,宠妾之子便是齐铭,那么正妻之子就是齐延。他们若赞同弑君的臣子,齐延称帝便会忌惮这类人,迟早要惹来杀身之祸;他们若赞同撞柱而亡的臣子,便是公然承认自己有归顺郑氏的心,那时的齐珩只是昏迷,若醒来听到这一言论,这些人岂不是自找不快?
这些学子都是要入仕的,这答哪一方不都是给人拿把柄的吗?他们怎会不顾家族安危去硬拿揉云醉?所以这一年,沈悠悠又赚了个盆满钵满。
有趣!不过反过来想,沈悠悠是真大胆,她竟敢编排皇室!后来也有人把事传了上去,沈献庆只说小妹顽皮,并无冒犯之意,还是燕王的齐铭也追究不来,此事便不了了之;齐延听着乐开怀,兴趣使然,好奇道:“今年什么题什么论?”
小厮笑道:“与姑爷您有关。”
“哦?”齐延望着下头饶有兴趣。
好酒好菜皆到,小厮斟了两杯酒,分别端给齐延和李正襄,道:“揉云醉,姑爷请笑纳。”
一旁李正襄听得认真,他对沈悠悠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沈悠悠手底下的小厮眼力见也超好,根本不把他们当外人!他不禁叫魂一般娇道:“哇,好姑爷!”
“……”齐延汗颜,无奈一叹,“饮罢。”
得了令,李正襄立马一口闷了,还不忘咂嘴回味;不过还别说,这酒的香味很独特,其中混杂着一丝丝药香。齐延执盏一饮,没有酒的烈性却叫人感觉甘甜,又的确有酒的意味。
揉云醉,揉云似有还无,饮下又像从未饮过一般,且令人流连忘返;很微妙,难以言说。可以说,这不是酒。
齐延道:“这酒……”
“此事姑爷应该去问小姐。”小厮笑意盈盈,把“不知道”换了一种说法叫人听起来没有一丝违和感。
此时,天香酒楼又进来一伙人,领头的吊儿郎当,显然这就是张扬且没有学识的小伙子了,一头领头的蠢肥羊;他身后带着两斯斯文文的人,一个眉眼相似像是与领头羊同族,一个就像极了小跟班,略微年长一些,所以不是真正的小跟班;最后一个气宇不凡,眉眼为挑,显得整个人十分英气,
另外的小厮招呼道:“苏公子!”
小厮引人入台前,凑热闹的路人通通开道;苏治到了台前看也不看面板上贴着的题面,抬脚就踩在一旁的凳子上,用手支在腿上,另一只手“嗒”的一声单手开扇,轻狂之气尽显,问道:“今年什么题啊?”
锦安苏治,大理寺少卿苏耀之子,年二十一,妥妥的纨绔子弟一枚。
台前面板上贴着当时齐延对南月君主所说的话,小厮道:“这是咱北渊摄政王殿下用北海珠戏耍南月那一段,求南月破解之法。”
路人道:“摄政王还真是名不虚传,这南月君主都被蒙在鼓里,我们……”
苏治啧啧自嘲道:“还别说,本公子年年被坑还年年来,只可惜这样会赚钱的沈小娘子已嫁为人妇喽!”这苏治非常清楚这是天香酒楼的小把戏,买卖嘛,心甘情愿。不过他有些惋惜,沈悠悠这样好的婆娘终归不属于他。
齐延在上头听着苏治略带轻薄的话不觉间握紧了酒盏,他阴寒的目光苏治是一点都没感觉到,倒是跟在最后面的那个眉目微挑的男子往齐延这边看了一眼。
“堂兄,辱没斯文了。”与苏治眉眼相似的男子说道;他便是苏治的堂弟苏泽,苏泽身上的气质和苏治完全相反。
凉州苏泽,凉州州政使苏烨之子,太傅冯介是他外公,年十九。
苏治笑道:“诶,阿泽,话不能这么说,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沈小娘子知书达理又聪明的紧,还带着点野性……”
苏治有些没完没了了,还吟上了诗!这能忍?齐延没忍住,朝苏治扔了一酒盏下去,这一砸不得给人脑袋砸开花?却被那男子伸手接住,接完还吃痛得甩了甩手;齐延不免赞叹,有点东西!
“怎么了?”苏治听见一声闷响断了原来的话,回头看着男子。
男子立马收了吃痛的模样,回头安然无恙,他将酒盏自然的藏入身后,转移话题道:“没事,我们看看这题吧。”
苏治道:“罗兄,你是读书人,这事可有破解之道?”
“……”罗韫实诚的摇了摇头;锦安罗韫,侍读罗慎独之子,年二十三。
“沈小娘子的题向来刁钻,还关乎摄政王的事迹,我们若是破了,岂不是打摄政王的脸?哈哈……”苏治大笑。
完了,这是和齐延过不去了,上头李正襄看着都着急,默默的替人捏了把汗。
“苏兄!我或许能解。”那男子急忙说道,可以说,他又一次替苏治挡了灾。
“解!解出来了保本稳赚四百!”苏治合扇往手上一击,实在有些激动。
男子道:“这南月君主完全是被蒙蔽,若南月像我们一样知道北海珠已不是稀物,南月就可以说,呈放北海珠的锦盒十分好看,这北海珠已黯然失色。”
罗韫疑道:“这锦盒怎么能和北海珠比呢?”
男子道:“锦盒或许不是名贵的木材所雕刻,可皇家锦盒都十分精美,能送南月君主的锦盒可以说是精上添精;所以,南月为什么就不能被锦盒给吸去了目光?这反倒显得北渊一件平常物件都让人赞叹它不寻常。”
“有道理啊!”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买椟还珠……”齐延喃喃低语,不觉开口问道,“可知他是谁?”
小厮蹙眉,在脑海中搜索这男子的信息,道:“通政使刘昌平之子,好像叫刘令,今年刚及冠,年二十。”
小厮向苏治奉上揉云醉:“苏公子,您的揉云醉。”
苏治拿过承载揉云醉的酒壶观赏了一会儿,然后嗤笑道:“嘁!这样就破了?还以为摄政王有多神呢!”
刘令道:“苏兄可不能这么说,若是我们同南月君主一样,不知道北海珠已不是稀物,我们冒险用北海珠去换一个不值钱的盒子,这才惹人笑话。”说到底,北海珠再不稀有也比锦盒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