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琬琬连着给齐君赫喂了三日药,齐君赫终于醒了,却是在苏琬琬不在的时候醒的。
这几日,周南行将这附近的余党都收拾干净了,回到房间时,发现齐君赫已经醒了,靠在床头安静地坐着。
周南行走到床前坐下,“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齐君赫摇头。
伤痛让他越发削瘦,眉骨更加清晰挺立。
周南行主动道:“这一片的前朝余党都已经清理干净,根据之前得到的消息,皇室血脉皆已经伏诛,剩下的也是群龙无首,构不成威胁。”
“苏小姐除了腿部,没有其他的伤。”
齐君赫见他眉眼并没有松开,动了动手腕,“有何事要说。”
周南行顿了顿,“匈奴毁约起兵了。”
许是大赵如今的战乱给了他们希望,让他们在这个多事之秋起了歹心。
沉默在房间蔓延一瞬,齐君赫哑声道:“动身离开吧。”
周南行皱眉,“你可以再养养伤。”
此次匈奴虽然来势汹汹,但是杨云简还领着兵,这一年也出了些善于领兵之辈,未必就需要齐君赫亲征。
齐君赫没有说些多余的话,下床倚着墙壁而立,脸色苍白却神色坚定。
“去问问她们,可否愿意现在一同离开?”
周南行知道他说的是谁,可是他奇怪,为何齐君赫会给出选择的余地,又为何不自己去问。
齐君赫动作迅捷地穿上外袍,脸色又苍白一瞬,声音却软了些,“去吧。”
周南行走到院子里,苏琬琬正与杨子苓一同坐在屋檐下,他走到两人跟前,眼睑克制地落下。
“主子遣我来问,可愿随着我们离开这里?”
周南行琢磨着齐君赫的意思,补下没曾说明的话,“若是不愿离开,也没关系,此处的战乱已平,也会派一定兵力驻守。”
苏琬琬看了看杨子苓,征求着她的意见。
杨子苓垂着眼,语气散漫,“你做决定就是,我离开后我亦会送信回来,防止未婚夫回来,找不到我。”
说完这番话,杨子苓觉得心头一松,虽然情绪难言却自在不少。
她站起身,顾自回了房间。
苏琬琬抬眼看周南行,他半落着眼睑,遮去了眼里大半情绪,只有颈部略显僵硬的线条,暴露出他的心思。
苏琬琬问道:“要去哪?安稳吗?”
这个周南行并不知道。
齐君赫只说了一起离开,却没说要不要带着她们上前线。
身后传来男子喑哑的声音,“去定北,安稳。”
苏琬琬扭过身,齐君赫站在门口,眼神流转的模样,比起之前晕厥在床,要鲜活太多。
见他裹上一身黑衣,重新变成高高在上的帝王,心中五味杂陈。
居然是定北府,当年离开后,就再没听到过定北的消息。
可是定北是军事重地,若是战争再起,当真不会再出现之前的情况吗?
苏琬琬的迟疑落在齐君赫眼里,他声音很轻,却足够坚定地承诺。
“不会再有人,能打到定北去。”
苏琬琬最后点了头。
苏琬琬母女和杨子苓随着军队,到了定北。
前行过程中,她们没见过齐君赫,也没见到过周南行。
好在周南行特意吩咐了一个小兵,她们若是需要什么,可以与他说。
进入定北府后,三人被安排在一座府衙中,在这里,苏琬琬再次见到了张开羽,他仍是这里的知府,张氏也依旧健在。
最惊喜的,还是瞧见了一个人。
知念站在张开羽身后,虽然瘦了不少,但是一双眸子依旧明亮。
当夜几人一起用饭,苏琬琬眼角含泪问起之前的事情,知念说当时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孩子却没了。
张开羽握着知念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一顿饭结束,几人也陆续散开。
洗漱前,苏琬琬念起路上对他们多加照拂的小兵,与杨子苓商议后,决定送些银两表示感激。
问起时,才得知军队只是在定北略微休息,就直直往着玉门关的方向挺进了。
匈奴人正在关外,放肆地进攻着。
关内经过一年的战乱,逐渐平静下来,关外却燃起了新的战火。
苏琬琬在心中消化了一会这个消息,轻轻叹气。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定北府迎来了晴多雨少的旱季,阳光日日洒落在城中,慰藉着战争曾经带来的伤痛。
很长一段时间内,苏琬琬都没有见到过齐君赫。
她偶尔会跟张开羽打听,前线的战况,好在匈奴人的铁骑,从未踏破关门。
团团不知道何时爱上了甜酥,总是每过一段时间,就带回家中,要娘亲与她一块吃。
而这口味,倒是与镇远的有些相似,是苏琬琬挂念的口味。
她问起团团是在哪买的,团团说了后,自己寻过去买,买到的味道却又不同。
秋末的时候,雨下得很大,苏琬琬怕雷,会与团团挤在一块。
第二日醒来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却能看见屋檐下还未干掉的水滴。
苏琬琬看着那水滴,沉默了好一会。
团团在屋内喊着娘亲,要娘亲帮她系一颗扣子,许是长胖了些,秋日的衣服又厚,这扣子就难系了些。
苏琬琬帮她系好,笑着问道:“那昨日,团团是怎么自己松开的呢?”
团团动作一顿,偏过脸躲着视线,“使劲……使劲松开的。”
团团快七岁了,却还是不会撒谎。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新年前夕。
张开羽重情义,在府衙也立了苏家双亲的牌位,苏琬琬与张开羽三人一块祭拜,将香插进了香炉里。
而那上面,已经插了三柱香。
今年冬天,定北下了很大的雪,都说瑞雪兆丰年,这是一个好兆头。
团团不知道从哪寻来一件喜庆的红衣和流苏挂坠,又将一根嵌着红珊瑚的玉簪交到苏琬琬手里。
苏琬琬问道:“你这是从何处来的?”
这次团团没有刻意瞒了,“有个叔叔过生辰,他收了很多东西放不下,就送了我一些。”
怎么会有人,给男子送小娃娃的红衣,和女子玉簪来做生辰礼物。
苏琬琬将玉簪放进盒中,没有去带。
许是因为快到新年,府邸里面热闹了起来,处处挂上了红灯笼,有闲心的还能打一打雪仗。
到了定北,自然就要入乡随俗,知念缠着苏琬琬和杨子苓一块包饺子。
饺子下锅后,苏琬琬去寻团团,却发现找不到人,想着是不是会院子里,便回去寻。
刚要进门,就听见门后男子的声音传过来。
“团团,你杨姨未婚夫的事情,是真的吗?”
苏琬琬停了动作,这是周南行的声音。
杨子苓虽然与苏琬琬说过,但是没有与团团通过气,她此刻正开心着呢,听见这句话想也没想就问道:“我不知道啊,周叔叔,杨姨原来有未婚夫吗?”
院子里面是短暂的沉默,随即是男子轻快的笑声。
“这是齐叔叔送给你和你娘亲的,”顿了一瞬后,“这个帮我送给杨姨吧,不用说是谁送的。”
团团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很快应声,“谢谢。”
团团回房去放东西了,周南行推门要离开,看见门口站着的苏琬琬,微微一愣,随即浅笑道:“苏小姐。”
苏琬琬也笑了起来,“许久未见了,最近还好吗?”
周南行点点头,“还算好。”
团团放完东西出来,看见门口的娘亲和周南行,尴尬地笑了起来,“娘亲,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苏琬琬牵着她的手,“刚过来。”
苏琬琬看向周南行,“去一起吃饺子吗?”
周南行摇了摇头,“不吃了,马上就回去了。”
苏琬琬没有挽留,“注意安全。”
春节前夕,苏琬琬病了,她发着高热,在床上躺了一日。
杨子苓和知念都在她身边轮流坐了好一会,又将孩子赶走,免得过了病气。
到了晚上,杨子苓和知念也被苏琬琬赶走了。
不过是发热,喝了药好生睡上一觉,便好了。
只是苏琬琬许久不生病了,她身子虚,一旦发热就是病来入山倒。
半夜被热得口干舌燥,迷迷糊糊睁开眼,想要讨一口水喝。
喃喃几句又想起床边应当没人,正要爬起来,嘴边已经递过一个被子,杯中的水是温的,入喉一片温热。
没有关严的房门,隐隐透了些风进来,带来些许凉意。
苏琬琬喝完水,半靠在床头,借着院内雪地反射而出的银光,隐约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
苏琬琬张了张嘴,声音很轻地喊道:“齐君赫。”
良久,黑暗中传来回应,“嗯。”
“坐了多久了?”
“一会。”
安静滋生着某种情绪,似乎有些许燥热,又被冬日冷酷的寒凉压下去。
苏琬琬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思绪,她看着那片黑影,“之前回来,为什么不见我?”
经历了这么事情,不能在一起,却也是斩不断的可以算作朋友的关系。
苏琬琬是这种感觉。
齐君赫的手心隐隐发着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捏着的水杯,方才盛着热水。
“你想见我吗?”
苏琬琬沉默了,发晕发热的大脑试图缕清思绪后,再去回复。
她说:“不是想,是挂念。”
就像在王家村的一年,她虽然不会想着与齐君赫在一起,却会挂念他的安危。
“我在给你自由、安稳。”
似乎他只要不靠近苏琬琬,苏琬琬的生活就总是自由安稳的。
十年前在镇远、七年前在京城,甚至半年前在王家村,好像都是这样的。
苏琬琬一切的不幸,归根结底,都是他造成的。
他堂堂一位帝王,竟会后知后觉地觉得,只要他远离,苏琬琬所想的就能得到。
苏琬琬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齐君赫没有回答,他温声劝道:“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