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文光的指挥下,缚空阵缓缓向上,由地底而来。这样的速度,不算快,但对他们而言,已不算慢。
只因这“缚空阵”,可不小,一座能涵盖金山的阵法,自然不会小到哪儿去,这个速度,已是他们的极限。
但对何豪珅而言,这样的速度,着实太慢,只因他心中,还有个天大的秘密,他怕慢了,就再没有机会说出来,此时心里,一边骂着平西军镇的无能,一边又近乎哀求的祈祷平西军镇能快一点,说不出的矛盾。
众执事处,黄俊来行到梅华忠身后,道:“梅大人,你说何大人下去,是为何?”
梅华忠道:“还能为何,自是要教育那小子一番,这小子也真是,让何大人在这么多人面前丢尽颜面,他这样,岂能讨到好果子吃。”
黄俊来道:“只是何大人都下去这么久了,也没个动静,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梅华忠道:“能有什么动静,被那样一座金山砸中,不死也得脱层皮,何大人下去,对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废物,踹几脚,泄泄愤,能搞出什么动静?”
黄俊来道:“可是下去了这么些时间,若为泄愤,也该差不多了吧,毕竟对一个废物,踹几脚,也就够了,多打几拳,也是无趣,若是打死了,岂不糟糕。”
梅华忠道:“你还别说,真有这可能,听说此子心法霸道,以吞噬他人修为、内力、元素体质为自身养料,极为歹毒,说不得因为吞噬了何大人的金山之后,倒真能蹦跶会儿,与何大人扳扳手腕,就此耽搁一阵,也不奇怪。”
黄俊来道:“要是何大人打出了气,杀了这小子呢?”
梅华忠不置可否,淡淡道:“黄兄,你只是藏山镇的小主事,而我,也只是京安城最底层的知政从事,最好不要超越自己职能范围内的担忧,一是没必要,二是,即便担忧,也于事无补。”
黄俊来道:“梅大人教训的是,不过梅大人可不是京安城最底层的执事,要是梅大人如此想,那黄某就只能上吊算了。”
梅华忠淡然一笑,心中还是喜欢这样的恭维话语,道:“黄兄,我们静观其变吧,要是一切顺利,我们还可在京安城一道喝酒哩。”
黄俊来故作惊讶,道:“梅大人公务繁忙,而黄某又在千里之外,想倒是想,只是要真喝酒,又不知要在哪个猴年马月咯。”
梅华忠道:“此番在你藏山镇成事,黄兄定是头功无疑,升任京安城,只不过水到渠成之事。”
黄俊来道:“属下哪里敢居头功,这里诸位大人流血流汗,黄某连衣衫都未浸透,不敢不敢,着实不敢。”
梅华忠道:“黄兄,你就别谦虚了,此事发生在你这里,也算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到时升任京安城后,定不要忘了梅某就是。”
黄俊来心里乐开了花,抱拳道:“自是不敢,若真有那日,还请梅大人多多照应,毕竟黄某已是多年未去京安城。”
梅华忠道:“定要如此,大家共事道盟,本就该守望相助才是。”
这样的话,这样的事,这样两人,可说皆大欢喜,也就在脑海中,展开了对京安城灯红酒绿生活的想象。
想象很好,也就忘了这里是藏山镇,也忘了其身旁不远处的藏山镇百姓,还有那欲喷出火来的目光。
天上掉馅饼,自然是好事,若这馅饼太大,砸烂了你家的漂亮房子呢?
又或者说,这馅饼刚好砸中的,是你本人呢?
当你被砸晕醒来,发现馅饼早已被洗劫一空,这还算做好事吗?
此时的藏山镇居民,就有这样的想法,他们只是在家里睡了一觉,这所谓的“馅饼”,就砸毁了他们的家园,让此时的他们,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
当然,屋子毁了,还可再建,只是再建的屋子,再无那些珍重的人,这还能算家吗?
没人在意他们的想法,哪怕现在看似立场相同的道盟一众,他们也是各说各话而已,于场间形势,他们每人心中都有一把自己的算盘。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正如这从地上升起的“缚空阵”。
不时,顶部就显现出来,准确来说,是一顶长翅帽,不用想,也知道此物归谁,此人是谁。
只是奇怪他为何不自己跃上来,爬上来,飞上来,要采取这样“与时俱进”的方式出场,难道要学梨园子弟那样,在舞台中央挖个坑洞,用傀儡术操控,缓缓从舞台中央升起?
你还别说,这种出场方式,最是为人喜欢,特别是每次拉开大幕布,一众伶官从舞台下面缓缓升起,从漂亮的头饰,再到华丽的衣衫,再到各种角色,最后到大戏开场,那种层层叠加的代入感,至今想来,都还是那么震撼。
难道何大人今日也要玩这处?是不是刚才的“一锥菊残”,让他丢了颜面,要用这种震撼的方式找回来?
找不找的回来不知道,自看到那顶长翅帽起,众人又想起了刚才,一想到刚才,又让人忍俊不禁,也不知是谁开的头,笑声只瞬间,便布满场间。
笑声这东西,本就会传染,人们此时也不再管空中那抹诡异的七彩祥云,而是望着那顶长翅帽,笑的前仰后合。
若是不知情的,定会认为这里在看大戏,且还是看到了那种好笑片段的时候。
再过片刻,就看到了何豪珅只有一半的八字胡须,然后八字胡须便开始抖动,也不知在说着什么,亦或想说什么。
看样子,有些着急,又有些恼怒,特别是看到这些人笑的前俯后仰时,他的嘴巴,已然有些哆嗦,那脸,变得难看的同时,还黢黑一遍。
这样儿,这颜色,又徒增一道滑稽之色,许是不想让其看见自己的笑脸,数位普通的执事便低下头,有甚者,更是转过身子。
对此,何豪珅怒不可遏,在阵法内一通乱吼,只是怒吼后,又显萎靡之态,大口喘气。
他知道这些人在笑什么,这让他很气,当然,也让他很急,因为他有一个天大的消息要传出去,他希望这群孙子能安静些,可以笑,但请别笑那么大声。
阵法缓缓向上,他的脖颈也露了出来,他稍稍缓一口气,又对着阵法外大吼大叫。
不叫还好,一叫,就又感觉到了他的气急败坏,若谁被捅了哪里,都会气急败坏,众人也理解。
只是众人也希望他理解,任谁看到这样的事情,都会忍不住,笑,所以他的气急败坏在众人看来,更添笑料。
道盟执事还有所顾忌,藏山镇百姓在听了梅华忠和黄俊来的对话后,便不再有顾忌。
想着打不过你,但若寻得机会,自也不会呵护着你。
听说大笑能延年益寿,若还能用来作为攻击的手段,何乐而不为?
见这些人肆意妄为,虚弱的何豪珅,有些错愕,一股无力感,忽然涌上心头,心想自己难道要在这样的事情中,结束自己的性命?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特别是心里还有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忽然,眼角余光处,他看到了烧的黢黑的郑行远。
见此,迅速将这种想法抛在脑后,又在里面大喊大叫起来,只是如此举动,只会徒增笑料。
只因外面的人,不再仅仅是简单的笑,而是要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不错,以笑的方式,笑的讥讽,笑的嘲弄,也让他感受一番,那“一笑泯恩仇”。
阵法内的何豪珅,一边说着那个秘密,一边咳血,在心中,在嘴里,不知骂了多少遍娘,但终究无济于事,再咳出一口老血后,神情萎靡下来。
带着萎靡之色,看向那操控阵法的杨文光。
杨文光看了远处廖化文一眼后,低下头去,选择视而不见。
对此,何豪珅又呕出一口老血。现在的他,意识开始恍惚。
再看向梅华忠,没想到梅华忠早就用后背做了挡箭牌,且还心道:你两位大佬怎样都好说,可别将梅某拉下水。
阵法内,何豪珅不多的力气,都用在了刚才的吼叫上,再加上一众同僚的打击,此时的他,奄奄一息,他不是没想过寻求绣衣坊一等人的帮助,但宣和殿和绣衣坊历来不睦,最主要的,是他们没有调动军镇的权利,最终还是要廖化文点头才行。
想到这,何豪珅喟然长叹道:“天亡我也。”
紧跟着,头就垂了下去,也不知是气得,还是那未知的黑暗能量起了作用。
柳瑾和廖化文终是看出了不对,迅速向阵法处赶去。
还未等廖化文站定,杨文光已急切道:“廖大人,我观何大人如此,是不是有事?”
廖化文不理会他,而是缓缓向阵法靠近,直直盯着何豪珅那黢黑的脸庞。
杨文光也小心翼翼,紧随其后,并道:“廖大人,要不我们先解开阵法,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