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千里赭衣入范阳

我们之所以珍视,探究历史的记忆就是为了让此时此刻我们所拥有的一切不再成为历史,消逝不见,无影无踪,无迹可寻。-----卷首寄语

千里赭衣入范阳

大唐天宝十载,炎炎烈日当空,连半空中的飞鸟也仿佛是厌倦了飞翔,顺着一片高树的枝丫穿进了前面的一丛灌木丛中去了......夏末初秋时节,在通往范阳的官道旁,四周蝉鸣聒噪,炎炎的烈日之下,浓郁的矮树丛后,一队人马三三两两地走了过来。

排头的是一个官军军士,敞着衣裳,汗流浃背,身下骑一匹枣红色骏马。后边一行大约一百五十多个人,队伍的中间夹杂着十来辆独轮车,上面载着干粮、水袋等物资。骑马的都是遣送因本月大赦而减刑之囚徒的大唐官军的军士,一行约二十个军人外加约一百三,四十个遇赦减刑的囚徒。前些日子已有百十个囚徒过去了,估计也已到达了范阳了。

此次,随行的还有从南阳到任负责训练边兵的王统押。再过些日子,今年的边军操训又要开始了。王统押身骑黑色骏马,全名叫王洪,本是青州人士。约摸三十多岁,络腮胡子浓密而蜷曲,爬满了脸颊。

一声马鸣之后,只见排头的那个军士回马过来,移到王将军面前说道:“王将军,此处离蓟城也不远了,天气如此炎热,不妨在前面那几棵大树底下歇息片刻吧?”说话间,旁边正好走过两个赭衣囚徒,二人插嘴道:“这位军爷说得是,天气太热了,也该歇歇脚了。大人!”

王洪抬起左手,遮在眉间,眯起双眼,向远处望了望,一边观察一边说道:“确实如此,那就歇一歇吧。”

一行人顿觉精神,加快脚步向树荫处走去。囚徒们似乎格外兴奋,全都赶到了队伍的前面去了。王洪骑在马上,慢悠悠地看着前面这些囚徒,军士们也三三两两地跟着他往前走着。

这些囚徒多半是犯了案的死囚,要不是朝廷大赦减刑,准予充军戴罪立功,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秋后问斩,身首异处了。

脱了水的枯草,三三两两,懒洋洋地耷拉在道路两旁。囚徒的身影左右摇摆,窸窸窣窣地涌入浓荫之中。

骑枣红马匹的军士,名字叫作赵奇古,南阳人,早年从军,一直在陇右节度使哥舒翰部戍边。天宝八载朝廷大赦,男七十,妇人七十五均准予一子留在身边奉养双亲;其时,赵奇古因故身在南阳,遇赦,故得留用南阳府,时至今日大约已两年了。

此次应王将军之邀,离家远行执行公务,家中老父有贤妻照应,心中自也不必多虑。只是最近听闻边地多事,不知道自己又会赶上什么疾风骤雨,不测风波。想起先前同在军中的长兄,遇敌突袭,葬身陇右边地,不禁心中泛起一丝悲凉,闷闷不乐。

众军士一起下马,解衣歇脚。几个囚徒此时正拿着羊皮水袋大口大口地喝着水。看到王洪下马,正在卸马鞍;其中一个略显瘦削但却长着一身精肉的黝黑汉子笑嘻嘻的迎上前来说道:“王大人,王大人...喝口水解个渴吧。嘿嘿...”说着水袋就递了过来。

王洪回头一看,微微点头示意道:“噢...这就不用了,我自有解渴之物。”说着就从马鞍下拾起一个葫芦,打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发出“啊”的一声,一时间顿觉神清气爽。

王洪放下酒葫芦,低头问那囚徒道:“这位兄弟,哪里人啊?”那黑汉子收起水袋回道:“小人,彭城生人,幼时父母双亡,赖兄嫂养护,只因在南阳犯了事,收监至今方遇大赦。故此...”不经意间二人周围又围了两,三个囚徒。

只听得他们抢白道:“这小子,是盗可盗,真强盗。不知他这干瘪的肚皮里藏了多少古灵精怪呢!”“哈哈哈哈......”几人大笑。王洪又问道:“这几位又怎么称呼?”

“噢,大人,我叫胡科...”其中矮个儿腰圆的那个说;另外一个高个儿的鹰钩鼻子吊梢眉的说道“叫我‘大花’就行了,大人,嗯...小人大名叫,冯德发。”王洪头转向那黑汉子,那黑汉子笑道:“哎...大人叫我...‘两面穿’就好了。”

“‘两面穿’是何意?”王洪狐疑道,见三人只是痴痴地笑;于是,也就没再追问下去。几人正在打趣,赵奇古突然把手伸过来道:“大人,向你讨口酒喝喝...”不待他说完,只见王洪拾起葫芦道:“好嘞,接着!”一撒手就把葫芦抛了过去。

赵奇古接过葫芦,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抹了抹嘴,把葫芦拧上。囚徒们看了一眼,也抹了抹嘴道:“那我们就回去了,大人...”说着就走回树荫里面去了......

众人四散在浓荫里,打盹的打盹,乘凉的乘凉。参天古树的枝条肆意地指向四面八方,并随风扇动着每一片树叶;习习的凉风漫过树叶的缝隙流入每一个人的鼻息,仿佛一声叹息。有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只是不知这大唐的社稷之树还能为多少大唐的子民们来遮风挡雨?不禁感叹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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