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有财不在的这段时间里, 老百姓饭馆照常营业, 只不过后厨换成春妮掌勺。
跟着东家学了那么久, 她做的饭菜口味也挺不错的, 食客们还能接受, 就是吃惯了原先的味道, 一个个的都等着老厨子赶快回来。
因为春妮去了后厨忙活, 前面就没人招待客人收拾碗盘桌子了,钱宝珠索『性』就雇了两个人过来帮工,一个跑堂, 一个打杂。
等到盛夏的特『色』菜油炸知了猴端上餐桌时, 钱有财终于在老食客们的左盼右盼下给盼回来了。
来回老家这一趟, 整整花了一个月。
钱有财看上去瘦了一圈,神情上有怅惘有庆幸还有解脱, 十分复杂, 也不知道此行到底经历了什么。
待到晚上为他接风洗尘, 钱宝珠在饭桌上大致了解了他那一路以及在老家时的遭遇。
说来, 钱有财事后很是庆幸闺女在临走前给他雇了一对大汉随行,不然这次回去他能不能回来都不一定。
实在是老家现在确实如钱宝珠所猜测的那般, 『乱』起来了。
虽然豫州那片儿现如今仍旧是在国民『政府』的管辖之下,但比如乡下上头人伸不到手的地方天高皇帝远, 实际上已经被红党的人暗中鼓捣着打土豪分田地呢。
那些豪富之家有背景有势力还好, 底下的人小打小闹的还闹不到他们跟前去, 然而小地主小富商之类的人家一不小心就要倒霉了, 家破财散人凄凉。
而青柳镇那边地处偏远, 虽然也有点动静,但尚且没闹腾起来。
所以钱家所在的长河村还没走到那一步,钱有财这个地主的余威还在。
等他带着一队黑衣大汉回去的时候,村里人看见了猛不地吓一跳,首先就被这阵仗镇住了,以为是地主回来找他们算账的,比如这几年欠下的租子、院子被人闯进去搜抢的问题等等。
好在钱有财在了解到老家的环境严峻『性』之后,忙着将祖业脱手,争取在那什么打土豪分田地的运动闹到他们这里前捞一笔回本,没闲空和被吓得鸡仔样的村民佃农计较。
欠租什么的,他表示不要了,就当他们钱家做的善事。
反正真要交的话,几年算下来,佃农们估计一个都交不起,『逼』急了他们,不仅败坏了他钱家人的名声,万一再有人悄『摸』去和红党的人联系,把钱家当成地主恶霸打倒了咋办,到时可真就抓瞎了。
在大事上,钱有财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思量了一番之后,他就先以免去租子安抚住村民,家里的院子被闯的事也只当没发生过,找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到时候出手卖掉就行了。
这么一来,佃农们倒是不好意思了。
钱有财趁机盘了盘家里的田地和老屋,做到心里有谱后就在村里摆了一场席面,讲明准备卖地卖房,以后不做地主啦。
村民们好酒好菜地吃着,乍一听消息愣了许久,等发应过来就慌了。
东家不做地主了,那他们种谁的地去?没地种没出息,以后他们吃啥喝啥?
万一之后接手的地主不好咋办,说实在的,钱家在这一片算得上非常有良心的了,再来一个不一定能这么宽宏大量,说不得压榨的他们连吃饱都不能。
众人恐慌之下连忙哀求挽留,不想换东家。
钱有财这时候就出声了,说既然不想要个新东家,那要不他们自己把自家种的地买回去,这样各家就都是有地种的人家了,再不怕被新地主欺压,种出的出息都是他们的。
当然了,相应的每季要往上头缴纳的地税什么的也都要他们各自负责了,没有人再为他们负责分担。
因为这时候形势不好,能出手整个买下钱家土地房屋的人没几个,都在观望着,所以钱有财就想出了这个主意。
与其被人借机压价,还不如把土地拆开分散卖给佃农村民,以后说起来还能得个清白的好名声。
不然,他就只好去城里找找那些豪富,看他们要不要,吃点亏也得把现如今烫手的祖产出手掉。
村里人起初被吓住了,没一个有动静的,钱有财索『性』就按照自己的打算开始往城里跑,找接手的后家。
如此过去十来天,长河村的佃农终于确定钱家是真的要卖地卖屋不做地主了。
这下沸腾了。
当农民种田的,谁家不想拥有自个儿的田地呢,现在有了机会,他们砸锅卖铁借遍所有亲戚也得把买下一块。
幸好钱地主人好心善,按照市价一亩一亩卖的,十分公道,挤一挤筹一筹不是买不起。
于是,剩下的大半个月里,钱有财忙活着把自家的地分而卖之了。
剩下的那所二进的祖屋,被邻村的富裕之家拿下,连同屋子周围的一块地一起卖与他们,以后和钱家再没关系。
从此,长河村也再没有什么钱老财钱地主。
不管这件事在长河村那边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买了地的村民们又是怎样个情况,钱有财在解决了老家的问题之后就赶忙带着人离开了。
他先去城里把到手的钱存在银行,而后就买了火车票,被黑衣大汉们护送着安全回到北平。
这一趟说起来就做了那点事,但所耗的时间却有一月之多。
期间钱有财整个人都紧绷着,直到事情办妥回到北平城里,他才放松了神经轻松起来。
经此一遭,他也彻底看开了。
别看才在北平生活了几年,其实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了这里,再加上老家如今的状况,对于他来说,还是北平更让人安心,老百姓饭馆的后院更能称为他们的家。
钱宝珠听了他的这番感慨,眉眼中的隐忧顿时舒展开来,笑着给老爹满上一杯酒水压惊。
“爹可要好好经营饭馆了,咱家以后就靠您啦。”
“那当然。”
钱有财一杯干下闺女孝敬的水酒,骄傲地挺了挺胸膛,觉得比在老家那会儿踏实多了。
比起那里的风雨飘摇,还是这边更需要他,有一家子要养呢。
饭桌上气氛不错,铁柱和春妮都被带动的多喝了几杯酒,满面红光,干劲满满。
稍后,钱有财私下和闺女商量在北平置业的事儿。
家里的祖产没了,他就想拿那笔钱在北平城里多少置办点东西,免得没个后路,让人心慌。
钱宝珠这时就给他隐晦地讲了讲现如今国内和城里的局势,说明现如今买房买铺子什么的不靠谱,建议把钱兑换成黄金存到国际银行藏起来做后手备用,不然谁知道过段时间又是个什么光景。
钱有财经过回家一趟,早已不是吴下阿蒙,听懂了闺女的暗示,很快把钱换成黄金存进国际银行的账号里,也算是给家里留一条后路了。
过后不到一周,上头果然如同卫斯年透『露』的那般发布了一则通告,让老百姓都去『政府』部门办理国民身份证,以后买东西什么的都要到那个。
钱宝珠在去办之前和钱有财商量,打算给家里换个新的身份证明。
基于卫斯年在『政府』那边的关系,他们家想和之前的身份彻底脱离不是问题,只要运作得当,等国民身份证办好之后,将来即便有人想查钱家的过往找茬,也没什么错处可拿捏的。
“那咱家要换个什么样的新身份?”钱有财对于乡下的事心有余悸,此时也不反对,积极询问道。
对此,钱宝珠早有准备。
“咱家之前不是种地的么,就说是乡下的富农散了地来城里讨生活。”
仔细想想,这话没『毛』病,他们家以前确实是种地为生的,虽然地多了点,种的人是佃农而已,但说是富农也不为过,和地主什么的可扯不上关系。
钱有财被这逻辑说服了,拍着巴掌大笑,“对对,就这么干,没『毛』病。”
“既然身份都换了,不如老爹把铁柱和春妮收成义子义女,以后都是一家人。”钱宝珠最后又提议说。
这么着,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并且以后等到有人查其过往,他们还能说成是起初在乡下时就收了二人当义子义女,并不是地主家的长工佣人之类。
钱有财对于这个事情没啥意见,连声夸赞还是自家闺女想的周到。
家里另外两人几乎都算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早就当成自家人了,现在趁着机会收成义子义女也不错,过后大家相处只会更自在。
搞定老爹这边,钱宝珠紧接着又仔细询问过铁柱和春妮,得到二人欣喜应下的话后才行动。
她先是托卫斯年在『政府』那边的关系,给自家人换了新的身份证明,然后才让钱有财随着街坊邻居按照流程去办他们一家的国民身份证。
这个东西不光现在看起来用处大,没它寸步难行,等到往后红党执政时也不可小觑,刚开始的户口确认和普查就靠它了,没有就不是北平人,静等着被清理出去吧。
钱有财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国民身份证办好后,他们就能真正落户在北平城了,好日子还在后头,他也是高兴的很。
大约过了一周,国民身份证终于下来了。
钱宝珠亲自去领的,到手后仔细瞧了瞧,老爹钱有财的名字改成了钱有才,其他人都没怎么变,只铁柱、春妮两个前头都冠了钱姓,正式成为钱家人。
当晚,钱有财亲自捯饬了一桌席面,让二人跪下磕头敬酒算是过了礼,完后一人封了个大红包。
“东家,以后我们和小姐一起孝顺您!”春妮喜气洋洋地甜嘴道,旁边的铁柱嘴拙,连忙点头应着。
钱宝珠在一边调侃,“都磕了头敬了酒,还喊东家呢?”
春妮和铁柱对视一眼,通红着脸神『色』激动地齐齐喊了一声爹,听得钱有财红光满面,笑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