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外来客 7

大佬豪心里十分清楚,这还不是实际的数目。阿英从自己手里所赢的钱肯定比这个数目要多。这是因为他的地下投注站采取的是人工登记落注,而不是电脑投注。人工落注是早期彩票的投注方式,投注纸是事先印好的,投注者只要在相关的项目前面打勾。落注纸一式两份,一份由投注者保存,另一份由投注站留底。这种投注方式,操作起来比较烦琐,而且需要大量的纸。但在早期电脑不普及的情况下,也只能如此。还有一个麻烦在于,投注站需要保存大量的投注纸,以应对马迷的扯皮。可是,这些留底的投注纸又不可能保存太长时间,因为保存这类东西,等于给警方查案时保留犯罪证据。通常情况下,外围投注点要求马迷即时兑付,以便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将这些证据尽数销毁。阿英投注的早期记录自然是没有了,后来的投注也可能因为工作人员跟进不及时,而没有留存下来或者转交给朱文豪。

对于外围集团来说,四个月被赢走三百万,绝对是一件严重事件。尽管外围集团的进账远远不止这个数,可一个只赢不输的赌客,就是一部提款机器,阿英赢了三百万,就等于外围集团损失了三百万。随着阿英赌本的增加,投注额将会越来越大,有两种情形是外围集团无法承受的。阿英所中的组合中,最大赔率是那个五十六倍,好在当时她只下注一万。假若下注十万呢?那么外围集团一次就得赔付五百六十万。这个数目很可能是这个集团多个投注点一个赛马日的全部投注额。这么弄几次,外围集团必亏无疑。此外,如果她中了一个大赔率的三重彩甚至是三T彩,那么外围集团一次赔付就可能高达几千万。遇到这么一次,外围集团几年的利润可能就都赔进去了。

朱文豪冲外面喊了一嗓子,严倩琳应声进来。

严倩琳是一个非常性感的女人,高挑的身材曲线玲珑。一般来说,东方女人的身材很难与西方女人相提并论,这是因为东方女人比较矮小,比例上面吃了亏。严倩琳则不同,三围非常突出,走起路来有摇风摆柳的感觉。她的公开身份是朱文豪的秘书,公司里的人也十分清楚,她的另一个身份是朱文豪的情人。

朱文豪说:“你和骆哥联络一下,看他中午有没有时间,我有急事要见他。”

严倩琳发现朱文豪的脸色很难看,就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办公室恋情就这么麻烦,女人们往往将私情带进公事,认为自己就是内当家,公司里所有的事都有知情权。严倩琳便是如此,自从与朱文豪的关系向另一个方向发展之后,她便有了二掌柜的感觉,无论朱文豪在不在,她都乐于向其他职员发号施令。就算是朱文豪,她也颇有点共享一切信息之感。朱文豪有点儿烦她在办公室的表现,又喜欢她在床上的表现,因此常常处于两难之中。他说:“哪来那么多废话?叫你打电话,你就快去打!”

严倩琳心中颇不受用,却也不能不唯唯诺诺退出去。

朱文豪口中的骆哥名叫骆波,人称光头骆,是香港黑社会组织的一个大佬级人物。黑社会讲辈分,辈分低的,就算再有实权,遇到前辈,也是矮人一等。骆波的辈分非常高,整个香港,比他辈分高的几乎都已经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因此,他也就熬出了头,自己开香堂,成了一个最大分支的堂主。骆波的外围集团属于香港最大的外围集团之一,手下有许多个地下投注站。虽然警方一再打击,结果却像是割草一样,刚刚被割掉,很快又长出新芽来,根本原因是很难从根本上将这些集团拔除。

骆波的集团总部在旺角临弥敦道一幢写字楼的十三层。香港人比较迷信,受外国影响很深,对十三这个数字非常忌讳,大多数楼房都不设十三和十四层。十二层以上变成了十三层或者标为12A,将十四层标为12B。骆波的出生日期是十三日,他玩黑道掘得第一桶金,正是十三万,后来他另立山头,自己出来闯世界,也是十三日。所以,他觉得十三是自己的幸运数。他租下这幢写字楼后,要求楼主将12A改回13。楼主不干,如果这样一改,同楼其他的房间就无法租出去了。骆波财大气粗,对楼主说:“你放心好了,只要是这一层楼的,哪一间房子租不出去,我保证租下来。”结果是由他租下了整层楼。

这是一家公开领牌的合法公司,或者说公开做着合法生意,暗地里却指挥着全香港许多间地下投注站。骆波的外围集团有二十多个地下投注站,分别由不同的手下看管,其中最大的是朱文豪,他管着五家投注站。朱文豪一出道就跟着骆波,是骆波一手提携的小弟,在骆波的外围集团属于二号人物。

严倩琳给骆波打电话的时候,他并不在总部,而是带着两个美女在马头围打高尔夫。这两个美女是骆波刚刚泡上的马子,一个名叫阿慧,年纪很小。阿慧的父亲酷爱赌外围马,欠了骆波一大笔钱,主动提出让女儿来顶数。阿慧生得非常漂亮,是那种娇小美人,从小受到百般娇宠,不肯吃半点苦。成年后才知道,香港是一个激烈竞争的社会,自己大事干不了小事不愿干,在香港根本没有立足之地。相反,跟着骆哥有吃有喝有花有玩,半点儿心不用操,自然受用。骆波也非常喜欢她,除了她的娇小鲜嫩,还有极其重要的一点,就是骆波喜欢将她抱在怀里的感觉。阿慧非常轻,只有七十多斤,骆波抱着她,就像抱着一个孩子。另一个是个洋妞,名叫玛丽,父母都是英国人,纯种的金发女郎。据说,金发女郎的遗传基因非常好,被某些国家列为保护品种。

可再怎么保护,也需要自己立得起,玛丽的父母都是混混,并且越混越差,连带玛丽受累,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成了男人们的玩物。玛丽的皮肤极有特色,并不是纯白色,而是白中透着一种棕色,像是上了一层釉,光线照上去,便泛起一种特别的色彩,若是水珠滴落在她的皮肤上,便像挂在天空中的一颗颗星星。玛丽原本是另一个黑道大佬强哥的女人,十三岁就开始跟着强哥,深得强哥的宠爱。不过,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属于时间,任何爱物都经不过时间的折磨,尤其是女人,时间的刀子会剥夺女人所有青春的光彩。玛丽虽然只有二十二岁,可毕竟跟强哥已经九年。强哥身边早已经有了很多新宠,冷落玛丽也就是自然的事。恰好近段时间,强哥和另一个黑道大佬争地盘,自己处于弱势,损失巨大。为了保住地区,强哥不得不请骆波出面讲数,为了表示对骆波的尊重,强哥便将玛丽献给了骆波。

朱文豪赶到马头围,见骆哥跟阿慧和玛丽在一起,心中多少有些反感。倒不是说他反对老大泡马子,而是对玛丽或者说对强哥有戒心。他总觉得大头强这个人不地道,坏心眼很多。三个人均属于同一个黑道组织,只是属于不同的堂口。骆哥这个人比较讲究江湖规矩,他是一级一级慢慢升上来的,因此,在江湖大佬级人物中有很深厚的人脉基础。大头强则不同,他在黑道中混了很多年,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自己虽也纠结了一伙弟兄,却始终难以爬到高位。后来,他干脆把老大一脚踢开,自己当了老大。这种事是典型的食碗面反碗底,为道中所不耻。大头强虽夺过了老大的地盘,却不能夺得人心,很多兄弟离开了。为了壮大自己,大头强不得不四处扩张,以前的许多兄弟被他收拾了。他的地盘壮大的同时,天怒人怨也就与日俱增。即使如此,对待骆波,大头强始终恭敬有加。朱文豪却认为,他没有安好心,总有一天,他会对骆哥动手。

大佬豪掏出烟,递了一支给骆波,替他点烟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正在挥杆打球的玛丽,“骆哥,你如果喜欢洋妞,过几天,我给你带几个来。”他说。

骆波当然知道朱文豪在担心什么,这件事,他已经暗示过几次了。如果换了别人,骆波肯定当场翻脸,但朱文豪是例外,他几次救过自己的性命,是所有手下中,对自己最忠心耿耿也最敢冲敢杀的一个。“扯淡。”骆波说,“那些洋妞有什么好?就像钻深山老林的千年古洞一样,弄得一身湿,却连洞的边缘在哪里都没摸清。”

朱文豪欲言又止地说:“可大头强这个人太阴险,你不能不防。”

骆波哈哈一笑,说:“大头强?他能翻出多大的浪?他也不想想,他能有今天,是谁罩着?我只要说句话,他就死定了。”骆波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面纠缠,便说:“阿琳说你有重要事情找我,是什么事?”

话到了这个份儿上,朱文豪也不好再谈,只好转换话题,将阿英的事说出来。

骆波听说后,颇有点不相信地看了看朱文豪,然后说:“这种事按规矩办好了,你何必找我?”

朱文豪向骆波介绍说:“我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骆波的眉头皱了一下,说:“她有什么背景吗?”

“那倒没有。”朱文豪说,“她是大富豪夜总会的妈咪,身后确实有个警长罩着,但势力还到不了我们这里。这个人比较烂赌,也没有什么章法,基本是给我们送钱。这些年来,她输了不少钱给我们,赌本加利息,至少有一千多万。但最近几个月,她突然改变了投注方法,而且投中的机会极高。我调查过,最近她交了一个澳大利亚男朋友,两人经常泡在一起。她之所以突然改变投注方法,与这个澳大利亚男友有很大的关系。”

听到澳大利亚这个国名,骆波也顿时有了兴趣,“你怀疑这个人跟雪茄鼎爷有关?”

“我怀疑他是雪茄鼎爷的手下。”朱文豪非常肯定地说。

骆波的兴趣再一次大增,问道:“你为什么这样怀疑,有什么原因?”

朱文豪说:“自从我发现阿英的投注方法改变以后,就开始关注这件事。我拿着阿英的投注纸去找过金嘴张。”

金嘴张是香港著名的马评人,在马迷中有很高的信誉度,他如果赞哪匹马,这匹马的赔率肯定大跌,他如果踩哪匹马,这匹马的赔率肯定大涨。金嘴张推荐马的准确率并不是太高,但他对世界各国的赌马活动非常熟悉,评马的时候,他往往引经据典,显得非常权威。他坚持认为,澳大利亚赌马的技术含量属于世界最高水平,相反,香港马迷基本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如果用一个词形容的话,是群魔乱舞。

骆波轻轻地“哦”了一声,问朱文豪:“烂嘴张怎么说?”骆波之所以叫他烂嘴张,是因为他常常抨击香港马迷,暗示他们不该去赌外围马,多多少少会影响马迷对外围集团的热情。

朱文豪说:“他肯定会向我大吹特吹一通,说什么不同国家的马迷,投注方法有不同的特点和性格,因此形成了完全不同的投注方法,这是典型的澳大利亚投注法。当然,他也承认,香港也有人这样投注,但是,第一,没有这么仔细耐心,第二,没有这么科学。他分析之后说,此人的投注有几个特点,第一个特点,每一场的投注额虽有变化,但总体上是平均的。这说明他非常理性,是按照一个缜密的计划投注的。第二个特点,他选择马匹绝对不是选择准确率,而是选择可能性。一般来说,他总是选择每场最有可能夺得第一名的三匹马,而不是选择一匹。如此一来,投注的概率就高了至少三倍。而反过来看,因为最有可能胜出的马都被他选出了,投不中的概率却降到了最小值。第三大特点,他不追求单场胜出的最大赔率,而是追求整体的利润率。这种特点,就不像是在赌博,而像是在经营公司。这是典型的澳大利亚投注方法,因为他们是以公司的方式投注的。”

骆波开始有点儿理解朱文豪了,便问:“你具体有些什么想法?”

朱文豪介绍说,他一开始就有些怀疑。这个冯万樽既然来自澳大利亚,又十分熟练地掌握了澳大利亚投注法,极有可能与雪茄鼎爷有关,说不准,此人就是雪茄鼎爷的人。他曾接触过冯万樽,甚至旁敲侧击地在他面前提起雪茄鼎爷和卦爷。对于雪茄鼎爷,冯万樽极其恭敬,相反,对于卦爷,他有些不以为然。朱文豪因此认定,就算他不是雪茄鼎爷的人,也一定是雪茄鼎爷的崇拜者。朱文豪想拉冯万樽入伙,这样做的好处在于,如果他确实和雪茄鼎爷有关系,那就可以通过这条线与雪茄鼎爷成为朋友。一旦和雪茄鼎爷拉上关系,只要打出这块牌子,他们的业务就可能直线上升。就算冯万樽和雪茄鼎爷完全没有关系,他是澳大利亚身份和选择澳大利亚投注法这两点,对马迷也是有足够吸引力的。现在外围马竞争激烈,利润率非常之低,内部管理又是死水一潭,应该考虑引进外面的人才进行改革。

骆波问:“你准备怎么拉他入伙?有计划吗?”

朱文豪说:“我倒是想拉他入伙,就怕他不肯。现在还只是我的想法,骆哥如果同意,我再具体和他谈。”

骆波略想了一想,说:“你把他们的落注资料给我,我要好好研究一下,然后再答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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