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道。
驰援新罗的兵马从两日前集结至今,已行至河东道,即将踏入河北道。
赵无疆装束简单,除开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与万千行军中的普通士卒并无两样。
身旁王曦则依旧白衣胜雪,青铜覆面,背负一柄长剑,腰间挎着长刀,飒爽英姿,绝代风华。
“你能不能学我一样,低调一点?你这样显眼的装束,很容易将敌军目光吸引过来的。”赵无疆开口。
王曦昂首:“胆小怕事,还是个主将,哼!”
“妇人短视,还说是来护我周全的,嘁!”赵无疆嘴中嚼着丹丸。
“此次随行,又不是我想,而是家姐再三嘱托!”王曦一手扶刀,一手持缰绳,即使王烟凝不与她说随行之事,她亦会想办法随行。
赵无疆给温雨递去丹药,漫不经心对王曦说道:“你若不想,怎么会来?”
王曦被揭穿心思,羞怒冷哼一声:“你若不想,可以去死!”
刘仁轨是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小老头,对于赵无疆和王曦的拌嘴,一路上他总是能看见,在他看来,两人其实都无恶意,只是两人之间仿佛藏着什么话都未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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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人,此仗你可想好如何去打?”他缓缓开口,打断赵无疆和王曦的拌嘴。
“速攻!”赵无疆沉声开口,大唐善轻骑奇袭,并且此次驰援的关键点就是百济。
只要迅速拿下百济,百济与高句丽扶桑所谓的同盟,自然会瓦解。
他计划从河北道东部沿海渡海,到达百济的熊津江口,然后迅速拿下百济泗沘城。
“这点,本官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刘仁轨蹙眉说道,他虽心中感激赵无疆举荐他,但在他心中,赵无疆只是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毛头小子,许多行军打仗的问题并不如他老道。
赵无疆示意他说。
“本官还是最初的想法,我们多行些路程,从河北道东北走陆路,直穿高句丽,从高句丽到达百济。
并且只要穿过高句丽,我们便可直接和新罗联手,而渡海到熊津江口,整个百济国横亘在那里,新罗军根本无法穿过百济与我唐军联手。”
刘仁轨对于自己的计策颇为有信心。
赵无疆眼眸微眯:
“补给线拉长,你有没想过粮草供应。”
“此次粮草供应绝对充足!”
“你确定?”
“老夫确定!”刘仁轨心中冷哼,在自己被任命副将之时,这些他就了解清楚了。
赵无疆冷声开口:
“那么多久能穿过高句丽,若他们拼死阻拦呢?他们甚至只要知会百济,百济就会屯兵北部边防,到时候如何突破?”
他知道刘仁轨打心里不服自己做主将,他在举荐刘仁轨之前就知道,此人行军打仗是个能手,但为人狂妄至极。
“哼!老夫带兵,绝对能穿过高句丽西南边防,到时候,凭借百济的军队,何以与我大唐之军抗衡?”刘仁轨冷哼一声。
赵无疆亦是面色冰冷,“若你失败了呢?”
“在老夫这,没有失败!”刘仁轨怒容,他最不喜别人认为他做不到。
“我是主将!”
赵无疆轻飘飘一句话,差点点燃刘仁轨,让他当场暴走。
“我还是会带兵渡海速攻奇袭,你倒是可以走陆路试试,不过嘛...”
赵无疆没有继续再说,但刘仁轨已然吹胡子瞪眼。
两人不欢,重新整顿兵马,刘仁轨冷哼中分出一部分兵马,简单“请示”一下赵无疆,就策马继续往北,准备施行自己陆路计划,其余的兵马,他自会去幽州借得。
“我怀疑你是否真的会带兵打仗,主将意见不合,不是兵中大忌吗?”王曦看着刘仁轨带人策马远去,万分不解。
“是!”赵无疆没有否认,他目光幽远:“我就是要让他穿过高句丽!”
“那你为何不与他直说?”
“若好好与他说,他反而会考虑我的速攻奇袭,并且,我要的就是他对穿过高句丽有绝对的把握。”
“这些都可以以主将之令,让他去做...为何你...”王曦蹙眉,赵无疆越说她越湖涂。
赵无疆浅笑:“连你看去,我们都是不合,那其他人呢?”
王曦美眸圆睁,赵无疆在做戏给其他人看?
“你以为刘仁轨,是谁举荐的?”赵无疆侧头看向王曦,“是我!我怎么会不了解他呢......
若平日里他对于穿过高句丽是十成把握,那么刚才那些话之后,他就是十二成把握,多出来的两成,源于不服气。
以他的个性,死都要穿过西南边防!”
王曦听完,微微愣神,她发现,自己愈发看不透赵无疆。
在她的记忆中,小黑子是个有勇气之人,但缺少谋略,不然她也不会叫他莽夫,但如今眼前这个小黑子,却有勇有谋更心计如海。
她不知道赵无疆这样做背后更深的理由,但看着赵无疆笑谈间成竹在胸的模样,不知为何,她愈发心中酸楚。
他真的会是我相公吗?他真的是小黑子吗?他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听我一句,回去吧,还来得及。”赵无疆柔声开口,“有温雨和神通保护我,你无需担心。”
“谁担心了?”王曦怒目而视,迎向赵无疆的目光,那目光中的深邃,又让她躲闪而去。
青铜面具下颤动的红唇:
“无论如何,我都要与你同去!”
赵无疆摇头,没有再说话。
马背颠簸,他看向刘仁轨一纵人马化作黑点远去。
“粮草供应,真的会没问题吗?”
...
刘仁轨策马,须发迎风乱舞。
身旁亲信斟酌片刻开口:“大人,万一赵大人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泗沘城,那功劳岂不是...”
刘仁轨眉头一蹙:
“哼!他一个毛头小子也想速攻下泗沘城?你当百济名将黑齿常之和鬼室福信是软柿子不成?
那可是两名身具宗师之威的强者,一人可敌两千甲,若拼死一战,一人更是可敌三千甲,他赵无疆拿什么攻?拿命攻吗?
唯有穿过高句丽,与新罗军联手,才能稳妥拿下百济。”
“可大人...高句丽不会阻拦吗?”亲信唯唯诺诺开口。
“会!”刘仁轨沉声道:
“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事!
我们穿西部边防,高句丽来不及调配那么多兵马,凭他们西部边防的兵马,凭什么拦得住我威威大唐的骑兵?”
快马扬起黄沙。
河北道昏暗的天空下,苍鹰雀鸟时而低飞。
河北道观察史府。
杨秉恩坐在火炉旁,可即便如此,他的身躯还是忍不住颤抖,他呼吸沉重,面色愈发苍白。
冬天即将到来,他的眸中满是死意。
此刻,两只信鸽咕咕落在桌子上。
有仆拆下信笺,恭敬递给杨秉恩。
他缓缓摊开信笺,眉目舒展又紧皱,面色一瞬红润又迅速苍白下去。
“让这火,最后一次去照亮黑夜吧...”
他轻声呢喃,裹了裹貂裘,手中信笺缓缓置入炉火,火舌舔舐信笺上飞舞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