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九章 殿下(加更四)

“殿下,不能再继续了。末将请求立即停止。”

“我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办完了自然就停下了。”

“殿下!那是大秦的兵士,他们的职责是保卫大秦的江山!如今却去做这等腌臜事……”

“腌臜……你管这个,叫腌臜事……”

“殿下恕罪!”

“是,你也没说错,是很腌臜。但是,不是我先做的,是他们先做的。而且,还不止一件。何况,即便是腌臜,也不是我要做的,是他们自己人要做的。”

“可是殿下,那毕竟是您的……”

“住口!我可不姓秦!”

“殿下,兵士们何辜啊!公冶释已经下令,河州所有军饷,停发三个月。三个月后,说不得大战就要打起来了。到时候,难道让我河州大军,都饿着肚子去打仗吗?殿下,停手吧!”

“现在停手,还有什么意义?军饷已经停了。做事去吧。”

“殿下,洮州那边来了信使,说可以借给河州……”

“借给河州?呵呵!那边公冶释停了军饷,是以皇帝的名义停的。这边施弥就借钱借粮。邀买人心吗?沈家真是打得好算盘!”

“……但是大家要吃饭。”

“我没钱给你们吃饭吗?”

“……殿下,会露马脚的。秦州和洮州联手做这件事,就是为了让您显形啊!”

“那么,你说,我会显形吗?”

“……不,您不会。”

“嗯,那就去做事吧。把那件事,做完。”

……

……

河州的地理位置很紧要。

黄河从这里拐了一个弯,直直向北而去。

而且,还留下了一条支流:离水。

相传,这里是大禹治水的极地,是名河州,历史文化极为悠久。

因地势险要,物产丰富,千百年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从西汉建郡开始,就被中原政权和西番北蛮等地争夺拉锯。

所以河州当地置三军,北部边境有天成军,往南离水沿岸有平夷守捉,河州府附近则驻扎着镇西军。

三军互为犄角,所属势力也截然不同。天成军当年是肃国公统领过的。镇西军则被曲好歌亲自操练过半年。至于平夷守捉,因为一直老老实实地低调做人,靠着离水吃离水,反而跟相邻的洮州漠门军交情更好些。

——其实陇右边境各州,几乎都是这样的制衡状态,这一点是当今登基后非常明显的倾向。所以大家心照不宣,宁可与邻居交好,也不跟自己地盘上的另一头猛虎结盟。

河州刺史姓林名皓峰,是大秦少有的当地人在当地为官。

不过,他自幼是个孤儿,四处流浪,到了十二三岁才被一家无子的富户收做众多养子中的一员。

只是这林皓峰天资聪颖,读书极是厉害,虽然开蒙晚,二十六岁才开始考试,却是一口气便举人进士考到了二甲前十。

当年先帝极为赏识,问他志向时,他却说:“河州战乱多年,民生凋敝。幼时流浪之苦刻不能忘。愿回故乡,为陛下镇守边境,富民强兵。”

先帝当即便批了准。

他在翰林院里只等了半年,河州便有县令出缺,他便补了去。不过两三任流转,做到了一州刺史。

当今即位后,曾经诏他入京,当面询问可有入京之意。

林皓峰坦坦荡荡直言不讳:“西北生,西北长,西北死。”

当今大赞,赏了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

可今次在河州境内,却发生了皇子遇袭的事件,实在是给林皓峰脸上狠狠地刮了一巴掌。

尤其是,公冶释亲自在空白谕令上写了长长一篇责备之词:“……汝治河州半生,却疏失至此,险令皇裔折戟。可知罪否?着罚俸半年,即刻清查治下所有官吏,若仍有情弊,则严惩不贷!”

林皓峰送走了来宣令的胥吏,回到后衙,面无表情地把那谕令丢进了取暖的火盆,不过三五息,便烧成了灰。

外头有人叩门:“使君,寺里有人来传话。”

林皓峰的两道卧蚕浓眉狠狠一皱,低声喝道:“蠢货!不是说了此刻不得与我联络么?”

一个面目寻常的人走了进来,看见他,习惯性地双手合十欠身道:“主持不欲杀生,有生面孔勘察到了周遭,主持命小僧来问使君:那两个人,使君何时使人来提走?”

林皓峰冷冷地看他:“我只放了一个人在寺里。你们自己要多事,扣下了那一个。如今惹得旁人上门,你们就想推干净了?”

“使君明鉴。那一个对殿下动了疑心,不得不扣。”

林皓峰冷哼:“若是你们仍旧表现如常,只怕他的疑心立时便能烟消云散。杀又没胆子杀,你们扣来浪费米粮吗?”

说着,扬声喊人:“老罗。”

一个罗锅胖子走了进来,八字眉一低:“使君。”

“去寺里,把那两个人提出来,半路杀了,弃尸荒野也就是了。”林皓峰说得轻松自在,仿佛此事已经做过成百上千遍。

来传信的人合十的双手轻轻一颤,低头急念佛号:“阿弥陀佛。”

罗姓胖子鄙夷淡漠的瞟他一眼:“挂羊头卖狗肉的怂包。”

那人头再低一些,再念一声:“阿弥陀佛。”头上戴着的幞头一不小心掉了下来,露出一个烧了九个香疤戒点的光头。

……

……

河州有寺名灵岩。寺在唐述谷,山水环绕,风景秀美。因前唐时文成公主入西番,曾住在此处,所以名气极大。

尤其后山又有自晋朝时便陆续开凿出来的石窟,前来游赏的香客络绎不绝。

灵岩寺的主持方丈寂了禅师乃是一代高僧,慈悲仁善,怜苦惜贫,在河州府是人人称颂的活菩萨。

然而,灵岩寺的洞窟深处,还关了不知道多少莫名其妙的囚徒一事,众人就不得而知了。

“我佛慈悲。使君真的当着你的面吩咐要取那两个人的性命?”寂了的表情纠结而复杂。

面貌普通寻常的小和尚举袖擦泪:“是,方丈。弟子不明白,我们不论做什么事,不都是为了救人性命,平灭纷争战火么?却为什么做到这些,却要先杀人性命?方丈,我们这样做,跟外头那些刽子手,又有什么区别?这不是我们佛门弟子该做的事情啊!方丈!”

寂了合十低头,念诵佛号,声音哀伤:“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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