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夜宴(修)

沈濯礼貌地把沈老太爷和鲍姨奶奶都赶出了桐香苑。

“听说今儿酉正要给祖父接风,合家在桐香苑的小花厅聚宴。天儿不早了,院子里须得赶着收拾打扫。祖父在这里也不便的,不如且回上院去歇着。

“姨奶奶留下吧?侍疾不行,扫地擦桌子洗碗碟应该还是会的吧?听说进府前是在酒楼,这些事情想必驾轻就熟……哎哎,祖父,姨奶奶,你们别走啊……”

韦老夫人在内室听得清清楚楚,抿着嘴笑。

她自然是没烫着的。她穿得厚实,茶汤也没那么热。

不过是不想让沈老太爷借机发作桐香苑的下人,韦老夫人才亲自动手给自己和孙女儿出口恶气。

到了晚间聚宴,本来二房刚夺回了中馈,风光无限。偏偏下午又被沈濯闹了这样一大场,沈信诲和冯氏只得再次把尾巴夹紧,低调做人。

唯有沈溪,心中兴奋,故意跟沈濯说笑:“二姐姐,孟夫人今日让你抄《兵典》,你也用宣城纸么?我今儿听见玲珑说你的纸不多了,我娘才给我买了,要借你一些么?”

这口气,高高在上。就仿佛是她忽然变成了京城首富一般。

沈濯心中有事,强忍着应酬她:“好啊。那就多谢三妹妹了。先给我拿五十张学生笺来吧。”duqi.org 南瓜小说网

学生笺便是最普通的纸,唯有浅棕竖格而已。无香无色无印记,写什么都不出错。

沈溪笑弯了双眼:“啊哟,那可不巧了。我娘说,我是女孩儿家,所以给我买的都是桃花笺梅花笺的。这可怎么好?”

沈濯举手端杯饮花露,扯扯嘴角:“三妹妹这就是没诚意啊。”

沈信行却皱了眉:“濯姐儿为甚么要抄《兵典》?什么《兵典》?”

沈溪就等人问,抢着笑答:“三叔不知道,是二姐姐上课时顶嘴,又被孟夫人罚。孟夫人最近正在看前唐杜佑纂的《兵典》,嫌竹简太沉,所以罚了二姐姐给她抄一部。”

沈老太爷本能地开口训人:“咳咳!濯姐儿,你怎么上课还是不安生……”

沈濯立即伸了玉指捏太阳穴:“好头疼啊,明日啊……”

沈老太爷被噎得脸都红了。

这个惫懒的臭丫头!

扯虎皮当大旗!

沈老太爷黑着脸站了起来:“我吃好了,散席吧!”

一摔袖子,走了。

沈信行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拍拍沈濯的头,语重心长:“濯姐儿,如今你是府里的长姐了。溪姐儿、佩姐儿,将来我们沁姐儿,都要看着你呢。读书一事,最要紧的是谦恭敬畏。你少了这一条,就获益不了。你爹爹是这样学下来的,三叔也是这样学下来的。你要听女夫子的话,知道吗?”

嗯,虽然很方很板,但毕竟是一片好心。

沈濯仰起脸来看他,绽出一个笑:“是,三叔,侄女记下了。谢三叔教诲,让您费心了。”

寿眉出现在韦老夫人身后,看着沈濯轻轻颔首。

沈濯瞥见,松了口气。

沈老太爷走了,宴席自然也就散了。众人各回各家。

一宿无话。

翌日清晨,沈濯带了人出门,直奔京城南边的安化门。

离着城门还有一段距离,挑了个茶楼雅间,沈濯上去在二楼坐定等候。

今日跟着的是窦妈妈和玲珑,还有几个仆妇车夫等人,在楼下坐地。

没了旁人,也不虞有人能听懂,窦妈妈垂眸低声禀报:“事情都很妥当,该说的都说了,不该听的一句没听。”

沈濯的心神似乎并不在她的话上,只是坐在桌边,远远望着隔了软帘的窗外。半晌方嗯了一声,道:“等一等。等到明天子夜,你去听。”

窦妈妈应了一声是。

沈濯挪回了目光,也转开了话题,问道:“妈妈的儿子,听说跟着胡商去了西域?”

提起相依为命的独子,窦妈妈一脸的心疼牵挂:“是。那个小混蛋什么都听不进去,半夜跳墙跑了。留了信,说是到了明年夏初能回来。”

沈濯笑了笑,道:“他心心念念要去,你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见识过了,也就踏实了。等他回来,我给他找事情做,拴住了,也就是了。”

窦妈妈愁眉道:“小姐赏他饭吃自然是好。只是我们家这个孽障,心眼子太过活泛。我也不知道给他找了多少活儿,没一件能做得到三个月的。”

哟,竟是个冒险主义者,专门寻刺激的?

这次,沈濯真心地看着窦妈妈说道:“你放心,我必给他找一件顶有趣的事情做。管保他一辈子都不腻!”

窦妈妈半信半疑。

楼下看着的仆妇们忽然跑了一个上来,恭敬禀报:“城门那边来了几辆车,看着像是合家入京的。已经去了人打探。”

沈濯忙道:“做得好,快去准备着。”

一边自己也收拾了衣衫,又让六奴帮自己整装。

玲珑笑了起来,打趣道:“少见我们小姐这样紧张。只是见幼年的旧友,又不是要见王母娘娘,哪儿就至于了?”

能不紧张么?!

那是原主除了月娘之外最为亲近的闺蜜!

虽说已经分开了三四年,可毕竟小时候天天在一处玩耍。那穆小姐还比自己大两岁,怕是许多事情都能看在眼里……

沈濯的脸上仍有一丝紧绷。

一时外头已经有人报:“正是穆家来了。”

沈濯裙角一甩便急步下了楼,玲珑忙把帷帽递过去:“小姐!”

沈濯忙又站定,戴好帷帽。

下得楼来,走在路边,只见那边一行十来个人已经到了跟前。

当先的是两匹高头大马,上坐着的两个人,显是一主一仆。主人家三绺长髯,浓眉凤目,斯文儒雅。另一位则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老仆,一身青衣,面容愁苦。

后头跟着三辆骡车,显是家中的女眷们。又有几匹长行的骡马驮着行李箱子等物。最后是两匹蹇驴押队。

窦妈妈上前一步,朗声问道:“前头可是益州穆大人?”

那长髯男子抬手捋了一下胡须,呵呵地笑了:“这就是我沈兄的令爱千金了?多年未见,可长成了啊!”

沈濯紧张穆婵媛,却不紧张这一位,笑着往前也踏了一步,屈膝行礼:“穆伯伯,远路辛苦了。侄女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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