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哥哥四肢与身体分离,满身血污的躺在停尸间。
她看见师父和大师姐被杀,倒在血泊里,凶手还在虐待他们的尸体。
慢慢地,世界变了。
哥哥在,师父在,大师姐也在。
他们就站在对面,笑着和她招手。
“阿榆,走啊,跟哥回家。”
“死丫头,今日练功有没有偷懒?”
“小妹,师姐给你做了身新衣裳,来试试看。”
她湿了眼眶,疯了一般想要跑过去,可怎么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慢慢消失。
她挣扎着,泪水早已抑制不住。
“别走……”
“别走……”
“别扔下我……”
萧景渊察觉到腿上的人在抖,还有梦呓的声音。
他低头看,昏迷的女孩神色痛苦,眼角有泪痕,几乎无血色的唇瓣时而颤动,嘴里一直在说“别走。”
是梦到难过的事了?
他叹了口气,抬起左手,很轻很轻的拍着她的肩膀。
是在安抚。
暗卫们抬头望天,就当啥也看不见。
姜榆陷在这个梦里很久。
痛苦,压抑,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地包住,几乎快要把她折磨的疯掉。她红着眼,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狠狠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死了,可能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身子一震,姜榆缓缓睁开了眼。
眼角略红。
身体的痛感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视线,神智,都在逐渐归位。
等到眼睛能瞧的清楚,她最先看见的一片石壁。
这是在哪儿?
山洞吗?
姜榆想看一下自己的伤口,突然发觉自己脑袋下好像枕着什么东西。
她用手摸了一下。
硬的。
是膝盖骨。
余光瞥见一抹白色,她当即反应过来了。
枕的是渊王的腿!
完全出于本能,姜榆没有考虑,直接用没受伤的手撑着身体起来。
力气用的猛了些,刚坐起来就扯到了伤口,疼的她“啊”了一声,不敢动了。
萧景渊眉头皱的更深:“命不要了?”
姜榆缓了老半天才好些,白着张脸,低下头:“属下不知怎的躺在了王爷腿上,还请王爷恕罪。”
一个侍卫把王爷的膝盖骨当枕头,怕不是疯了。
姜榆虽然最近不喜欢他,但规矩该有还是得有,边上还有暗卫,不能日后落人口舌。
萧景渊侧过身继续烧他的柴,道:“无妨,本王让你枕的。”
姜榆愣了一下,以为是渊王看在她救了他一命伤重的份上才让她枕着:“多谢王爷。”
那边没有回应。
说到伤口,姜榆低头瞧了眼右侧胸口,已经用白布条包扎好了。
谁给她上的药?
萧景渊拿着根长木棍在挑火,火光映着他的侧颜,不甚清楚,却仍是赏心悦目,“本王包扎的,没看。”
后面两个字字音较重。
姜榆无语。
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而且,她也没有想知道是不是被看见了胸口的肌肤好吗?
上药包扎是好意,知道你没别的意思,不用特意强调。
山洞里恢复了安静。
姜榆在打量这些暗卫。
就算穿着百姓的衣服,把自己扮成个普通人,但练武之人的气质是藏不住的。
比如现在,都受了伤,可依然保持警惕,靠着石壁休息,手中的武器并未放下。
她来渊王府也有段日子了,怎么从来没见过他们?
还有昨日跟着程泰的那些人,她出府前去瞧了一眼,也没见过。
古代很多达官贵族都会培养一群人作暗卫来替自己做一些不能明言之事,她是知道的。但面前这位,不登朝堂,不参与官场纷争,体弱多病,总是待在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私下里能做什么呢?
姜榆不动声色的望向他,心中有了疑惑。
还有,看他们这身形样子,怎么这么眼熟?
好像是见过。
具体在哪儿,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雨夜很冷,山洞里的几个火堆却把这里烘的很暖。萧景渊把火挑的大了些,放下棍子,看她,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不似往日那般氤氲诱人,有些冷,声音也是:“私自出府,违抗本王的命令?”
他现在已经气到平静了。
就知让她看去了地图,她定是会这里看一看。知她旧伤未好,不想让她再有危险,所以才叫她今晚待在府上。
可谁知道她到底还是跑出来了。
姜榆闭眼假寐,不回答。
去哪儿是她的自由,就算你是王爷也管不了。
你的命令不合理,自然不用听。
当然了,这些话也只是在心里叨叨,不能说出口。
小刺猬不说话,萧景渊也没再问下去。
看来还是罚的太轻。
待她伤好,再慢慢收拾。
——
天亮前雨停了,众人骑马下山,从后门进了王府。
林管家已早早叫人备好了洗澡水和药品,彻夜未眠,就等着他们回来。
一见王爷怀中抱着昏过去的姜榆,随林管家侯着的蒋沈两个婆子急得不行,连忙安排一个新房间叫王爷进去。
姜榆本是假寐,没想到却是真睡着了。
实际是晕了。
后半夜又突然发了高热,整个人再度昏迷不醒。
好在残阳昨日也随烨王一同歇在了府上,一听姜榆回来,立刻便赶了过来。
经诊治,姜榆是身体虚弱,气虚血亏,旧伤未愈,又增新伤,这才导致高热昏迷。
听的此言,众人才松了口气。
卯时,昼夜交替。
萧景渊从浴室出来,洗去一身血腥气,换了干净的衣裳去看跟他回来的暗卫。
暗卫中也有擅长医术者,已替众人换过药,均无大碍。
而重伤昏迷的程泰,尚未醒来。
红荛在旁守了一夜,趴在床边睡着了。
萧景渊拿起衣架上的风氅,轻轻给她披上。
去看了这两日每个受伤的人,萧景渊才回了房间。
彻夜不眠,又上山下山到处走,他的身体有些扛不住。
林管家端着安神汤进来,刚好看见他弯腰拄着桌子站不稳,赶紧上前把他扶到床上休息。
给他盖好被子,又将安神汤放到手里,林管家道:“姑娘那边残阳侍卫已经去看过了,说是伤上加伤,身子受不住才会高热昏迷,现在没事了,蒋婆子和老奴的内人都在那儿守着,不会出问题的。”
长指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盛着,萧景渊咳嗽了几声:“本王没想知道。”
林管家当听不懂,继续说:“但听残阳侍卫讲,说姑娘的胸口的伤刺的有些深,怕是得好好养一阵。”
“林叔,”萧景渊一口气喝完了汤,把碗给他,又重复一遍,“本王没想知道。”
林管家但笑不语。
王爷虽已过及笄之年,做事越发的让人琢磨不透,但好歹是他看着长大的。
偶尔王爷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还会不知道?
嘴硬,就差把“她怎么样”四个字写脸上了。
但他是王爷,林管家还是不戳穿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