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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错过◇
◎十年人间。◎
赢不了,且把棋局拂乱。
贞德九月十六,西山卢园中发生的事,确实足够迷乱。
但好在乱中有序。
山风呼啸的林间,世家百官尚且来不及消化回神,有一人亦在此时到了此处。
主持大局。
先令裴湛带回昏迷的天子,永安公主,辅国公夫妇,命医官全力救治。后继续主持丧仪,上香扶棺,亲捧土垒坟立丰碑。紧接着带回沿途欲接应的崔氏余孽,召三司共审。
如此数日过去,长安京畿平静如初,仿若只是一场丧礼毕,死者入土,生者继续过活。并没有什么惊天动荡。
然宦海沉浮,历经皇朝更迭的高门和百官,心里多少清楚,这天要变了。
或者,是要变回原本模样了。
那日最后出现在西山卢园的青年郎君,乃是萧邺嘉和帝的第三子豫王殿下。除此之外,萧家皇室子嗣中,皇长女武陵公主的癔症好了许多,有大半的时间是清醒的;七皇女永安公主亦重生归来;甚至豫王之子尚且康健。
如此相比当今天子温孤仪膝下无子,萧家血脉不算稀薄。
朝臣中原就超过半数皆是萧邺旧臣,欲复萧邺天下的心,彼此间都蠢蠢欲动。只是旧臣如此,反倒是萧家儿女并无表态。
一来豫王旧伤严重,车马劳顿加之一回来便费心主持局势,未几便再度引发疾患,卧床昏迷,永安公主亦不甚清醒。
唯有一个武陵公主倒是积极,甚至聚集了萧邺旧部,欲直接恢复大邺皇朝。却不想,酒未过三巡便被统领禁军的裴湛扼制在了摇篮中。
武陵公主并未多言,对于裴湛提出的“成事胜算几何”,“纵是成事又何人上位”一系列问题,只道了声是“孤考虑不周”,遂静心修养,不再理事。
如此,近半月时间内,裴湛一边掌管禁军,一边在朝上领袖寒门清流官员,在天子亲卫门客和萧邺世家旧臣中,勉励支撑,维系平衡。
一直到萧无忧能理事,去见温孤仪的那日,裴湛终于卸下一口气。
当日西山卢园中,温孤仪中招,萧无忧亦昏迷。
然她二人虽同伤同命,但痛楚只是初时一瞬。她缠绵病榻许久,实乃尚在小月中,数日殚精竭虑,加上那日山风吹袭,如此一记钢针入胸的刺痛刺激,方让她撑不住心力。
她浑浑噩噩醒醒睡睡,七八日才彻底苏醒,后又被诸人圈在榻上养了数日,终于将一张面庞养出两分血色。
这日是卢泽三七,萧无忧入了辅国公府。
风雨停歇,十月秋阳带着冬的寒凉,疏疏落落洒在这座府邸。
萧无忧在卢泽牌位前上了三柱清香,目光移过,又看见另外两个牌位,次子卢溯,三子卢浔,亦点香敬过。
正要俯身磕头,被卢文松一把拦住
他顿了顿,道,“殿下,不可。”
近二十日不见,这人仿佛苍老了十岁,已是双目浑浊,两鬓微霜。
出身至贵的世家子,半生荣华与风月,本该拥有最肆意风流的人生,却不想被命运裹挟,一腔忠勇落得如此凄凉晚景。
“无有不可。”萧无忧拂开他,郑重向亡人叩首。
起身方道,“孤是萧家公主,也是卢家女儿。”她握住对方双手,再次恭敬行了一个晚辈礼。
“阿耶好好的,夫人和国公府还需要您。”
想了想又道,“且将我从前的院子一直留着,我会回来小住的。”
卢文松闻言,老泪纵横。
他的幺女,他还有一个幺女。
萧无忧没有多留,未几起身离开。
辅国公府。
“卢氏辅国公府辅的是哪一国,可担的起“卢”之一姓?”
萧无忧站在府门口,回首看高悬的匾额。
记得二月里她将将初醒,面对卢文松要将她送入宫中的举措,她曾在心中质问。
至如今,自无需他人回答。
辅国公府,无愧“辅国”二字,更无愧于“卢”之一姓。
她没有上马车,只漫步在兴道坊上。
落日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狭长。
再抬首,面前赫然出现“承天门”三字。
她立定身形,有些狐疑地看了眼贴身的侍女。
琥珀道,“方才经过公主府,奴婢唤了您的,您走神了……”
“裴大人!”琳琅瞧见不远处的人,笑道,“姑娘是来接裴大人的吧?”
萧无忧看着那人朝自己走来。
缠绵床榻的这段时日,她统共只见到裴湛两回。
头一回是昏迷后第一次醒来,他伏在床榻睡着了。
侍女说他自抱她回来,便一直守在这处,不曾离开。
如此醒来,医官说她无大碍。裴湛遂正常上值,只在散值后再回来陪她,而她多来都睡着。
第二回,是她长姐邀约旧臣之后的翌日,她正好醒来,脉息也恢复了正常。他顺道说了这事,没有问她要如何处理,只说已经处理结束,无甚大事。
之后,确定她已无事,亦不再昏迷,便再也没有来过公主府。说是忙得脚不沾地,成日住在宫中。
“在忙什么?”萧无忧问,“你瘦成这个样子?”
“陛下的人和萧氏的人暗潮汹涌,偏你们都不能主事,臣且给你们维护着。”他回得直白。
“你是当今天子一手提拔的,你若偏向他,便是他的天地。”萧无忧话语不善。
裴湛笑了笑,垂下眼睑没有接话。
萧无忧怒气更盛,“孤忘了,你亦是孤的未婚夫婿,那你屠了他便罢,复我萧家天下。”
“才养好的身子,别动气。”裴湛抬了抬手,原想拂开她被晚风垂落的发丝,到底也没触上去。
两人皆默声,唯秋风瑟瑟。
“你为何不来公主府?”萧无忧问。
“在忙……”
“忙什么?”
这话头又转了回去。
裴湛偏了偏头,勉强攒出一点笑意,“臣方才听到琳琅的话,殿下这是来接臣散值的吗?”
萧无忧突然便有些心虚,鸦羽浓睫一下便垂了下去,贝齿咬过唇瓣。
她不是不会说谎,尤其是面对男人,相反简直信手拈来。
不然她在突厥王帐活不了那么多年。
她甚至骗过温孤仪。
但面对裴湛,她宁可尴尬沉默,也不想骗他。
只是她不应声,他亦是一样落寞。
但这人,好像自己的情感总不是最重要的,他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笑,“臣与您玩笑的,您快去吧。”
话语落下,他持礼让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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