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公主府,如此祖孙三代住在一起,倒也热闹。
裴湛临走前的那晚,便是四人共用的晚膳。
白氏是直爽性子,也不要侍女伺候,只自己给诸人布菜,道是也不知盼了多久,盼来这四人同桌共膳的时刻。
陆氏一贯严厉少言,这厢却也没怪白氏不懂府中规矩,只自个给裴湛夹菜,回首又劝萧无忧进膳,道,“他阿娘懂的养生,听话多用些。”
萧无忧收回目光,拢在袖中的手覆上小腹,愧意和期待一起滋生。
姐妹二人边打趣边来到前衙观地图。
不是行军图,乃先前蓝祁带来的关于萧无忧流言一事的传播途径示意图。自大军出征,萧无忧便将这事提上了日程。
派人暗里查寻了许久,这传言非但没有止于智者,反而愈发逼近长安,如今连旧都洛阳都在传她身份真假一事。
而按照探子回话,传的最早最凶的便是宜州一带。
宜州毗邻萧无瑕的封地武陵,这厢便是萧无忧特意托了长姐去勘查处理的。
“怪阿姐,一直在京畿调养身子,没有早些出封地镇守,容得这些混账东西以讹传讹。”萧无瑕点了点低头,“洛阳这处我回京的路上也处理好了,断不会让他们再风言风语。”
“阿姐如何处理的?”
“卷宗没递到你手里吗?”萧无瑕有些诧异,“宜州那处的太守勾结□□,乱你名声,我直接砍了。但是洛阳这处毕竟是旧都,太守谢居庭根子深些,我且将他调去了沧州,你若不满,路上寻个由头处理便罢。”
萧无忧一时没有什么反应,只垂下眼睑定定看着地图,面容明灭不定。
“小七,可是阿姐哪里办的不妥?”
“怎会?”半晌,萧无忧合上地图,捏着眉心道,“就是有些累了,实在太烦人了!”
“近来战事文书都贴了加急印,阿姐的卷宗估计还在长吏处未来得及上呈,也是有的。”她轻叹了声,蹙眉哀怨地望向武陵,“我想去沁园泡汤,都腾不出功夫。”
“你啊——”萧无瑕捏了把他面颊,“得空,阿姐与你一道去。”
萧无忧含笑颔首,“要是真得空,阿姐可要去看看皇兄,他都念叨你好几回了。”
“容我缓缓吧。”许是想到当初李瑶护她而死,武陵神色多了层落寞,片刻道,“陛下今日身子如何?”
“就那样吧,总也断不得汤药。”
时光划入四月里,距离大军出征已近一月。
这日萧无忧得到战报,卢焕三万精兵抵达云中城,会师原本的两万卢家军,并四万突厥兵甲同默伊王庭正式拉开战事。
大军会师算是捷报。
但萧无忧并没有多少欢喜,因为自十日前接到裴湛抵达云中城即将开始北渡大青山的消息后,她便一直心惊不安。
眼下连卢家军都已经会师,却丝毫没有他同暗子营的消息……
大青山北面悬崖峭壁,天灾更胜人祸。
又半月,第二封战报加急送来长安。
上曰中郎将裴湛领暗子渡过大青山,突袭默伊王庭,卢焕分兵指挥,内外夹击,战事全面打响。
虽没有成功地按照出征时的计划分段进攻,亦失去了分正、奇两兵的作用,但好歹有了他的消息,好歹大军全面汇合了。
萧无忧在又一次梦魇惊醒后,只灌下凉茶安抚自己,绝处逢生,险中求安,总是好的。自己能做的便是守住京畿,想办法为前线派遣更多的兵甲。
太傅府门依旧深阖。
甘露殿药苦一日重过一日。
萧无忧奔走在世家亲贵中,继续征粮集兵。
漠河以北,战鼓震星辰。
四月初八,裴湛突袭默伊王庭,杀高官亲贵无数,然默伊为部下所救,发信号传兵。裴湛领暗子且退且战,幸得蓝祁带人赶来,如此换正兵交战。
此为第一次交手。
四月二十五,趁默伊处文武官死伤大半,士气不振之时,卢焕传令二次进攻。此战打了五个昼夜,杀敌军两万,我兵伤亡七千,大胜。
只是卢焕终究年事已高,力不能及,虽只是小腿受了一点轻伤,然伤口感染,不过数日衍成大疾。
卢煜为长兄,四十年手足相见,却是战场生死离别之际。
五月初十,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蓝祁再度领兵出击。
激战三昼夜,默伊领兵北退。他处兵甲伤亡过万,蓝祁处死伤五千,小胜。
两边的兵力差距在逐渐缩小。
勉强得了喘息的间隙。
当真只是喘过一口气,送往长安请求增兵的信才不过一日,五月底,默伊便卷土重来。
十万对八万,至此成为胶着战。
但这大青山北部是默伊的地方,他还有一处优势,便是粮草供应及时。
彼时联兵的大邺和东突厥,需要千里押送粮草,即便是蓝祁处,供应膳食也需从数百里处运来。
釜底抽薪。
六月二十,在第三次激战后,裴湛再次带人突袭,成功截获默伊粮仓。大邺原是备足了三个月的粮草,眼下尚有粮食,只是这招可一时扼制默伊的进攻,短暂地将战事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亦可为萧无忧在朝中争取更多的时间。
只是退回路上,裴湛不甚中流箭负伤。
一时,战力损去大半。
……
长安城中,已是七月盛暑日。
公主府前衙后殿都放置了冰鉴。纵是外头烈日当空,然府中处处一片清凉。
只是萧无忧觉不出凉爽的意味。
她的胸中抑着一团火,明明手足冰寒,但就是止不住薄汗涔涔。
案上是最近的四本文书。
大青山成胶着态势,请求朝中增援,以乘胜出击。落款是五月二十七。
中郎将裴湛截粮胜,粮草可缓,兵仍需。落款六月二十二。
统帅卢焕重伤,中郎将裴湛暂掌三军。落款七月初八。
已入决战,望朝中援兵。落款七月十五。
所有有关战事的文书都入了公主府,萧无忧不敢让萧不渝看。纵是萧不渝弱冠之年便已经凭借退击龟兹的战绩,一战成名。
但是良将无兵,如巧妇无炊,又能奈何之?
她不将文书上呈,萧不渝也不向她要,甚至连军政三司和兵部都不去过问,安静地在深宫中用药养病。
直到七日前,才出了宫阙,私服直入太傅府。
待萧无忧闻言赶去,萧不渝已经从府内出来。
兄妹二人上了马车,彼此无话。
因为萧不渝一直咳,咳到面色清苍,汗泪直流,好久才平复下来。
萧无忧抓着他皮包骨、能看清根根青筋的手,咬住唇口忍回眼泪。
“要哭便哭,你忍着作甚?”萧不渝抬起虚弱的眉眼,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