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跳马！”
“飞象！”
“出车！”
“拱卒……”
宁阳市工人路12号铁路家属院内，火车司机蔡大年，正在和列车长陆红星下着象棋。
司炉工吴长贵坐在一旁，吃着瓜子看热闹，着急地说道：“用炮揍他的车呀！这么好的一步棋老陆你都没看出来吗？”
吴长贵的媳妇在旁边刷鞋，看不惯地说道：“老吴你嘴咋这么欠呢？”
“观棋不语你不懂啊？”
“你闲着没事别看人家下象棋，你自己来刷你的破鞋垫，你瞅瞅把我的手刷黑了。”
正在下棋的蔡大年，手里拿着套着毛线套的玻璃水杯，坐在椅子上调侃道：“哎呀~老吴啊！”
“你瞧瞧你这鞋垫啊！”
“这一盆水不够洗你一双鞋垫的，水都给洗黑了呀！”
吴长贵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回道：“干司炉工的没招，就靠在火车上烧锅炉挣点小钱养家呢！”
蔡大年调侃道：“正应了那句话，远看像是要饭的，近看像是拾碳的。”
蔡小年手里拿着一个哑铃，一边锻炼一边走上前接话道：“仔细一看是机务段的。”
“哎呦~小年啊！”老吴媳妇招呼。
蔡大年白了儿子蔡小年一眼，“显着你了？”
蔡小年嘴贫地回道：“这话接不住掉地上，那得多闹心哪。”
老吴媳妇一边刷着鞋垫，一边随口问道：“我听说牛大力辞职了？”
蔡大年回道：“可不是吗！大力这小子嫌弃当司炉工没出息，和你们家老吴一样，在火车上烧锅炉烟熏火燎的，每天的臭鞋垫都能染黑了，根本刷不出来。”
吴长贵磕着瓜子，却回道：“当司炉工咋了？”
“我当司炉工在火车上烧锅炉，不也娶这么俊俏的媳妇吗？对吧老婆？”
老吴媳妇自嘲道：“哎呀~早知道你当司炉工臭鞋垫这么难刷，我也不嫁给你当媳妇啊！”
“哈哈哈……”众人哄笑。
蔡大年问道：“老陆啊！牛大力的辞职申请，你批没批啊？”
陆红星回道：“大力这小子死活不干司炉工了，我不批还能咋的？”
老吴媳妇一边刷着鞋垫，一边说道：“大力有点头脑，现在辞职下海当倒爷，也算是站在时代的风口上，新闻广播里都讲了，上面刚开完会定调，要大力发展经济，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
“大家伙都在传，计划经济的时代快结束了，以后营商环境会变得越来越好。”
“至少过几年，想买点啥可能就不用凭票了。”
陆红星思想守旧地说道：“我觉得大力现在辞职下海当倒爷，还是有些为时尚早，毕竟现在做生意还算是投机倒把，上面的经济发展定调，执行到下面也是需要时间的。”
“咱们国家现在物资匮乏，想全面放开了做生意，还需要时间。”
“大力在铁路上烧锅炉，虽然累点，但是好歹是铁饭碗，好好攒几年钱凑上结婚四大件，讨个老婆生个娃养家糊口，也是不成问题的啊！”
蔡大年听后说道：“反正当长辈的，我是劝大力别辞职了，这小子一意孤行非要下海当倒爷，只能由着他去了。”
蔡小年说道：“爸，我咋听你这话外之音，是不看好我力哥下海做生意呢？”
“我力哥都开始研究《孙子兵法》了，辞职做点小生意，那不得是手到擒来，嘎嘎赚钱啊！”
蔡大年听后费解道：“你个臭小子，今天怎么一个劲地向着大力说话啊？”
“还一口一句力哥的，有些反常啊！”
蔡小年故意凑上前，晃动着手中的哑铃，实则是显摆手腕上带着的丄海牌手表，显摆地回道：“哎~正所谓吃人手短，拿人手短，没办法！”
蔡大年看后笑道：“行啊你小子，都戴上丄海表了？”
“啥意思？”
“该不会是这块丄海表，是牛大力投机倒把，便宜卖给你的吧？”
蔡小年嘬着牙花子回道：“爸你说啥呢？”
“我力哥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爸我实话告诉你，这块崭新的丄海牌手表，是大力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价值120块钱呢！”
“寻思啥呢？”
“嘎嘎新的丄海牌手表，‘咔’地一下就送给我了，我力哥够意思吧？”
蔡大年听后错愕道：“真的假的啊？”
“牛大力平时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穿的，攒点钱都给姚玉玲换布票做新衣服了，他能这么大方送你这么贵的表？”
蔡小年回道：“爸你这可就是门缝里看人，把我力哥看扁了。”
“我骗你干啥？”
“真是我过几天生日，力哥提前送我一块丄海牌手表，给我当生日礼物呢！”
“我力哥多敞亮啊！”
“爸你是我亲爹，你也不舍得送我一块丄海牌手表啊！”
蔡大年听后白了儿子一眼，说道：“把你爹我卖了给你换手表吧？”
“你爹我都不舍得花120块钱，买那么贵的丄海牌手表自己戴，贱兮兮的给你买是吗？”
蔡小年嘴贫地说道：“爸你这人哪都挺好，就是太抠门。”
吴长贵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道：“小年啊！你爸抠门那是攒钱留着给你娶媳妇呢！”
“现在的女孩找对象结婚，都要求三转一响，凤凰牌自行车、丄海牌手表、蝴蝶牌缝纫机，还有海燕牌收音机。”
“你爸平时过日子不省着点，等你娶媳妇的时候，就凭你的小嘴叭叭叭地，能不花钱忽悠来媳妇还是咋的？”
老吴媳妇说道：“没准就能呢！”
“人家小年有眼力见儿，会说话！小姑娘就喜欢嘴甜的，挺好的！”
蔡大年不屑地说道：“都是嘴上本事，没有结婚四大件，嘴巴再甜也没用啊！”
陆红星说道：“大年你不了解你儿子。”
“要我说啊！小年早晚列车长的料，没准以后就和我一样当上列车长了呢！”
蔡大年看着儿子蔡小年，问道：“小子，你行吗？”
蔡小年撸了撸袖子，手腕上的丄海牌表更显眼了，晃动着手中的哑铃，嘚瑟地回道：“说行不一定行。”
“说不行不一定不行。”
“行就行呗！”
“不行就不行呗！”蔡小年嘴皮子很溜。
吴长贵笑道：“小年的意思是他行。”
蔡大年抱着玻璃水杯说道：“他说他不行。”
老吴媳妇说道：“不行也行。”
陆红星一边下着象棋，一边回道：“我说我徒弟行他就行。”
蔡大年笑着说道：“都被你们说成绕口令了。”
“将！”陆红星跳马挂甲将军，绝杀死棋了。
吴长贵赶紧起身上前换座位，招呼道：“老蔡你快赶紧起来，臭棋篓子你都死棋了。”
紧接着，众人就听到大院外，有汽车停车熄火熄灯的声音，随后就看到穿着时髦的牛大力，抱着一台崭新的进口东芝21寸彩色电视机，走进了家属院。
“谁说我蔡叔是臭棋篓子啊？！”
众人闻声侧目，看到了穿着牛仔喇叭裤、大翻领牛皮夹克，脚踩欧版雕花皮鞋，戴着龙头金链子、奢侈劳力士腕表的牛大力，抱着一台当年罕有的进口东芝彩色电视机，豪横地走进了家属院。
蔡小年跑着迎上去，表情夸张地说道：“唉呀妈呀！”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不是我力哥吗？！”
“这家伙穿金戴银的，贵气十足！力哥你不会是去抢银行了吧？”
牛大力笑着回道：“别闹！哥抢完银行能活着回大院啊？”
“哥要是去抢银行，不早让汪新那样的警察给毙了！”
蔡小年眼红地说道：“哎呀~哎呀！”
“力哥你穿的牛仔喇叭裤，这也太时髦了吧？”
“还有你这件大翻领皮夹克，一定是头层纯牛皮的吧？”
老吴媳妇震惊道：“我的天哪！”
“这不是大力吗？穿戴的跟电影明星似的，我都差点没敢认。”
“哎呀~这锃亮的大皮鞋！”
“几天没见大力，你都戴上大金链子了！”
“大力你泡澡的时候，金链子不能从水里飘起来吧？”老吴媳妇开玩笑。
牛大力笑着回道：“那可说不准！”
“就算泡澡下水金链子没飘起来，一下水后搞不好金链子就掉色了！”
“哈哈哈……”
众人齐声哄笑，场面十分温馨。
吴长贵手中的瓜子都不香了，起身围着牛大力看了一圈，惊叹道：“大力你这是发大财了呀？！”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港岛富商呢！”
陆红星惊愕道：“可以啊大力！”
“刚辞职下海当倒爷，就看上彩色电视机了，还是小日子进口货东芝牌的，甚至还是21寸大屏幕的。咱们院以前可连一台黑白电视机都没有，大力算是给咱们院争光了呀！”
蔡大年无比羡慕地说道：“何止是咱们院没有黑白电视机啊！整个铁路家属区也没几户人家，看上了电视机，更别说这么先进的彩色电视机了。”
“大力可真是出息了！”
“以后咱们院可就热闹了，街坊邻里都能沾大力的光，每天晚上聚在一起看彩色电视节目了！”
老吴媳妇笑得合不拢嘴，对当年罕有的彩色电视机十分好奇，催促道：“小年你快回家拿个插线板，搬张桌子摆在大院里，连上电打开彩色电视机，看看这洋玩意儿画面鲜亮不鲜亮？！”
“好嘞！”
蔡小年一溜烟，跑回屋去找插线板，搬桌子，比过年还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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