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了,海斯却并不感到轻松,铃铛声和钟声响彻在昏暗的废墟间,这哀怨之声穿过瓦砾,回荡在所有人耳中。
在士兵们努力收殓战友尸体时,牧师们的钟声也一直响彻,这是在提醒那些阵亡士兵的灵魂回归圣座,并祈求帝皇收容这些并不高贵却勇敢的人,让邪恶远离他们。
在这段时间里,海斯一直在找东西。
马尔科和汤姆森的尸体找到了,前者还好,基本是完整的,但后者,不仅没了半边身体,脑袋下颚以上的部分都消失了。
海斯就是想要找回战友遗失的那一部分肢体,因为哈谢特经常念叨着,完整而来的人,应该完整而去。
但是他失败了,并且还听到了一个更坏的消息——
他们的连长阵亡了,甚至他还都不记得对方的名字,但这个老兵硬朗和果断的风格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在他漫步在营地里时,海斯感到自己的灵魂之重就如一块绑在他脖子上的巨石一般,他今日见证了太多的死亡,每当他经过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时,他的心情就会更加沉重。
这时,他看着一辆辆运尸车沿着之前装甲部队清理出的道路缓缓驶来,尸体就像木柴一样被堆积在车中。
他停下了脚步,注视着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并和几个搬运工一起将尸体抬到运尸车上。
这些收尸者并没有采取任何预防措施,他们看起来也和普通星界军一样,只有那顶头上的黑色头盔将他们与普通士兵区分开来。
海斯来到了战友身边,他遗憾的朝哈谢特摇摇头,随后向地上的人做最后的告别。
“下辈子”
哈谢特看着手里两份狗牌,摇摇头,叹息道:
“下辈子投胎到上巢吧,别去下巢过苦哈哈的一生了。”
“哈谢特大叔,什么是下辈子?投胎又是什么意思?”
哈谢特伸出手,揉了揉海斯的脑袋,喃喃自语道:
“让我们不至于彻底绝望的念想”
“念想”
海斯低头看向地上蒙着白布的尸体,无论多么鲜活的生命,似乎到最后都只剩下了枯萎的躯壳。
他还记得教官曾经说过,直面死亡会让人失去软弱,然而海斯发现自己也并没有变得坚强。
这时,牧师走了过来,手上提着的香炉绕着死者身上转了一圈,为死者的灵魂祈求帝皇的庇佑,随后搬运工就把尸体抬走了。
牧师则继续走向其他尸体,白色长袍在昏暗的火光下摇曳着,些许微风带来了战场的恶臭,这种气味在通常情况下不受欢迎,但现在却在死亡面前显得相形见绌。
清理完战场,便是用餐的时间,因为今天是圣吉列斯节,托他们的团长阿尔尼的福,士兵们得到了加餐,不仅有半温的面包,还有一个水果,一大块不知名的禽类的烤肉,以及十分罕见的甜品——添加了些许工业芳香剂的冰淇淋。
改善的伙食让士兵们低落的心情恢复了些许,情况似乎不像以前那么凄凉了,但这是一种幻觉,来自于暂时的饱腹,但依旧没有人再谈论兵团的荣誉,没有人在乎,或者哪怕他们还在乎,他们也把活着的价值置于责任和荣誉等任何虚无缥缈的概念之上。
对许多人来说,无论怎么看,未来似乎都是黑暗和渺茫的。
不过对于第一次品尝甜食的海斯来说,乳白色的冰淇淋带来的快乐让他忘记了很多复杂的情绪,哈谢特甚至把他自己那份也让了出来——老兵说自己的胃不太好,吃不了这些东西。
而在海斯旁边,哈谢特正在摆弄一台老式收音机,这个据说是他用一个从死人身上摸到的怀表和另一个换的,老兵油子这方面就很聪明,知道这种玩意烫手,第一时间就换了出去。
很快,收音机在一阵白噪音后,传来了一个悦耳却单调的女声。
“……本月下旬,帝国120万官兵发起解放行星首都艾宁之战役,激战一周,杀敌无数,另此役中,帝国无敌之炮兵万炮齐发,糜烂数百公里,打得异端抱头鼠窜……据可靠消息来源,帝国炮兵炮毙一大头目,异端抢回尸身用红布包裹,放声大哭抬去,经多方证实,此人必系异端血蛇妖之大头目无疑……”
哈谢特听完嗤笑一声。
“净tm扯淡,星际战士就这么简单给你用炮轰死了?那我岂不是还能用小刀划拉死一个?”
忽然,吃到一半的海斯想到什么,把装有的冰淇淋的纸盒子放到一旁,然后从背包里拿出那本在新兵营里发放的远征手册,接着十分认真的在第一页用歪歪扭扭的低哥特语写下了这次战斗的感受,并于第二页马尔科和汤姆森的名字后面贴上一枚金星,接着翻到第三页,打了一个孔。
“你还留着呢。”
鱼头哥菲兹看到后凑了过来,随后咧嘴一笑,仿佛是一条吞了鱼饵的鲶鱼。
“这东西我都忘了。”
忽然,他一拍脑袋。
“对哦,我都不识字,要不你帮我写吧。”
菲兹这话一出,班里的其他人也纷纷凑上来,把那本远征手册扔给海斯,搞得他手忙脚乱。
“等等等,教官说了要自己写——”
“小鬼,认识字,不错啊。”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兀的在身后响起,海斯转过头,看到一个浑身灰扑扑好像刚从煤堆里打滚出来的男人站在沙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他的年龄似乎三十多岁,身上的护甲看起来磨损严重,几乎连标志都磨损掉了,一只手提着激光枪,头盔挂在枪口上,身上溅着些许血迹,皮肤显得黝黑且肮脏——或者说一身硝烟,黑色的短发像是杂草一般,连下巴的胡茬也是,这个人与其说是一个士兵,不如说是一个难民。
但他的眼睛却让海斯有种不一样的感觉,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与其说疲倦不如说有些厌倦,与这种厌倦相背的是他的眼睛很亮,在如此灰暗的躯壳上,似乎不应该有那么一双灵动的眼睛,可能这是海斯曾见过的最亮的一双眼睛,那里面似乎包含着许多感情,似戏谑,又好似怜悯。
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似乎又有点神经质。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海斯下意识的感觉对方总是带着笑容,大概周围第一眼见他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但这种笑容并不见得让人舒服,因为那并不是笑而是一种态度,一种让海斯勉强愉快起来的情绪迅速低落下去的态度。
古怪,这是他给海斯的第一印象。
哈谢特也仔细打量了一番此人,随后皱起眉头。
“你谁啊?哪个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