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九回不生不死

理想比梦想近,比回想远。

没有理想的人,是活着的死人。

知足虽然常乐,但知不足才可以进取。

──现在温约红的“理想”跟小刀是一致的:那就是杀了于春童!

温约红又称“三绝公子”。除了能饮、擅解毒之外,他的剑法是温门“老字号”五剑之一。他的剑名是:“数十年前悲壮的歌唱到数百年后会不会成了轻泣”,一共二十一个字,是世上名字最长的剑。

他最高明的剑法是“御剑之气”,不是一般的御剑之“术”。

他以“气”运剑。

以声提气。

所以,此际,在寒月下,他的真气滚滚荡荡于丹田间。

他面对的,是一座奇怪的房子。

──四房山上,不管“心房”、“暗房”、“酒房”还是“**”,均建构特异,四壁均用一种名为“驰突”的铁泥镌造,为的是它能散发并保留一种特殊的森寒之气,不管怒鱼、救鱼、伤鱼还是忙鱼,都需要这一股精寒之气,才能养活。因此,这种以“驰突”打造的墙壁,特别坚固,除非真有盖世神功,否则,决难破壁而出。

──何况蔷薇将军一路上来,先后曾伤在但巴旺、小刀、影子将军的手下。

──要攻破这铜墙铁壁,不是不可能,但对狡诈机智更在武功之上的蔷薇将军而言,恐怕还是力有未遂。

──要闯出来,必自门窗。

门或者窗。

冷月寒铺,大地如银,白花的香气中人欲醉。

──谁知道这座荒屋内外,都布满了非死不休,不死不散的腾腾杀气?

杀气渗入花气之中──原来杀气也可以是香的。

温约红全神贯注。

注视门窗。

──屋里的敌人,到底在想什么?

──是不是跟他一祥,也在等待?

屋里的蔷薇将军,在做什么?

踱步。

来回急踱着步,象地是烫的,一步也不能停。

他手上操着刀。

他几度似要冲出去,──但都停住了。

“他奶奶的!”他咕哝着说,“我明知道你只会解毒,放毒却是外行,但这样冲出去,万一中了毒……用性命去冒的险,还是能免则免……”

他一时想不出冲出**的方法。

他屏息的听,确定小刀和温约红确还留在门外。

他听得见,冷血也听得见。

冷血野兽般的听觉并未因此而失灵。

他看见于春童在镜子的反映中皱着眉头踱来踱去,几次要硬冲出去却又迟疑退缩,他还听见于春童的诅咒和咕哝,还有在地上那把青色精灵似的剑,青意犹盛于那柄十彩迷幻的剑。

“我还没有真正的干她,我怎能放过她!”他狠狠的啐了一口,披着头发,赤**身子,狠狠地说:“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你!”

冷血已不大能分辨得出他说的是谁了。

因为小刀已逃出门外。

他已放下了心。

他的意志力已开始溃散。

他又慢慢滑入池中,只剩下鼻孔还冒在水上。

他现在唯一不放心的是:

──小刀还没有逃离四房山。

她为什么不逃。

她为什么不走?

──当一个人已浑然忘了自己的安危,老是惦念着另一个人的时候,这说明/显示/发生了什么?

(屋外的人,到底想要做什么?──攻进去?还是逃开去?)

三缸公子已不能再等了。

他的气已经盈满,并开始宣泄。

他决定要发动“御剑之气”。

他长吸一口气。

远处象有人在井里垂下了一个木桶。

他把话喊了出来,在月夜里溶溶漾漾的问了开去:

少年时悲壮的歌,

唱到了中年,

会不会成了轻泣?

小刀还没有在留下与三缸公子并肩作战/想办法使温约红和冷血也一起逃走/她自己逃下山去三者之中作出选择,已听到温约红这个由衷由心、由肺由腑里轰轰隆隆发出的问题──然后她听到极其尖锐的迸裂声,在那荒屋里乍然发生,就象是三千五百六十一只碟子同时碎裂,四百一十三张刀锋同时割在铁砧上,另外就是一声狂吼!

──屋里那只禽兽/魔鬼/不是人的人,究竟遭遇了什么事?这个问题,到底问出了什么来?

小刀在屋外,听得见,看不见。

冷血在屋里。

他只有眼和鼻子,浮在水面──所以他还是看到了:

这情景。

在“**”里的青剑陡然急起,似有人操纵一般,掠起一道青光,急刺于春童,于春童急闪,但剑芒大盛、青气狂炽,屋内的镜子骤然一齐迸裂,千百道碎片,一齐射向蔷薇将军──这时候,外面那磅磅礴礴的语音,象在大风里的悲歌,在问道:

青年时悲壮的歌,

唱到晚年后,

是不是成了喟息?

问到了这一句,连剑也陡然碎裂,化作千百道针细而锐的青光,全打在于春童的身上!

冷血身子大都在水面以下,乳池比屋里的地面低,所以,那些碎裂的镜片才射不着他,而都射向蔷薇将军。

蔷薇将军是在一所四面密封、四面都是镜子的屋里。

唯一能出去的门和窗口,都布了剧毒!

蔷薇将军除了发出一声狂吼,他还能做什么?

听到那一声狂吼,三缸公子喜形于色。

然后,一切都静了下来。

冷月无声。

花香无语。

温约红以气运功,以声御剑,迸发了那一记“碎剑”后,他再也压制不住毒力了。

他人发着火一般的高烧。

但五脏却象浸到冰窖里。

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为的只有一个目的:

击倒敌人。

──现在**静静的,敌人,究竟伤了没有?死了没有?

温约红还想吩咐小刀快逃,但唇嗡动,却无声。

──这才发觉:他已没了气、失了声。

屋子静静的。

冷月下,那座屋子静静的。

屋子里的敌人,是死了?还是活着?究竟自己要进去屋里瞧瞧,还是就在这儿等个水落石出?温约红想:死,或者生,都总好过这一回不死不生!

──生便生,死就死,与其生如死,不如死中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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