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尘投身密林之中,立刻感觉到强烈无比的罡气冲撞,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澎湃生命力!轰然一声,人间行走当头迎上了整个密林中涌动的黑暗,像是一道光流撞入了墨色的潮水,那些蛇虫鼠蚁都形成包裹天地的势态,更加持着欧阳锋蛤蟆功的先天内力真气,它们的生命形态已被变化,简单的大脑与本能被更强的生命个体的意志取代,每个个体组织起来成为更大整体的一部分,最后变得形如一个囚笼与领域,将光线也给吞没,形成最终完全的黑暗。在那黑暗之中甚至都找不到欧阳锋的所在,他隐藏在一切幕后,成为那蛇虫的潮流的源头,同时也被那蛇虫的潮流所保护,好整以暇的观看一切戏码。砰!这一刹那的碰撞,就似黑潮要吞没太阳一般,无法用眼睛看清其中的任何招式,一时能感觉到的仅有赤色光芒的盛衰,并在转瞬间变化万千,人间行走与欧阳锋的争斗一旦开始,已走向最高潮的一刻。先是黑暗大作,将刀芒逼至极为微小的一点,令其形如风雨飘摇中的一点豆大的烛火,彷佛随时可能熄灭般难以安心。但最势弱的一点也是最能凝聚力量的一点,这正是如意天魔金丹式,那一点的斩铁草上带有的辉芒形成前所未有的闪烁明亮锐利,似储存着照亮整个黑夜的光能,倏然之间爆发出来,像井喷的长河,像奔腾的大江,席天卷地的泼洒出去。赤色的光也随之大作。金丹式转为——光阴式!浩瀚的力量在黑潮之中震荡蔓延,似蜿蜒的赤龙张牙舞爪翻江倒海,似乎动了又似乎没动,倏然间已有数十个来回,即使以李忘尘的肉眼也无法识别出刀光的去向,仅能感觉到眨眼间似电光的去势,一道两道三道四道乃至数十道或是横切或是竖斩,交织错落闪电般的刀光停驻在视界之内久久不息,形成一格一格的罗网,那罗网一闪即逝,不是显现出来而是炸裂开来。被锋利无比的刀芒驱散,黑潮外表的黑暗褪去,像是被刮开表皮的水果,露出下方死伤惨重的蛇虫鼠蚁们,各类生灵昆虫、节肢类动物甚至是植物们的残破肢体一个接一个的落下,像是下雨般纷纷扬扬,而整个黑潮的流动节奏也被破坏,原本的一致性在此刻反而成为支离残破的破绽。“好刀法!”黑暗的深处传来一个声音,“但还不够!”欧阳锋屈指一点,他的中指指腹上挤出一滴鲜血,鲜血竟是黑色的。而且这黑色比周围的黑更加浓更加厚,是处于黑色中也能被人清晰感知到的黑血。黑潮本来已被逼得节节后退,但随后又得到一个意识的主导,一个力量的支持,这主导和支持像是一点灵光,是给无目的神龙点上眼睛的妙笔。黑潮涌动着,似一头勐兽迎接着投食,上面大大小小的生物此起彼伏,以身体载着一点血沫进入黑潮的最中心。哗啦——一点明亮而辉煌的火焰从最深处燃起。于是黑潮也有了变化,其中的微小生物似有生命般从横向转为纵向,像是条墨色的巨大黑龙般人立而起,然后结构变得疏离,似一场旋转的风暴,令人可看见其中的大小变化。这全因为那点火焰的扩散,黑色的火焰一传十十传百,原本紧密簇拥包裹起来的大大小小生灵在这一刻同时尖叫,它们的生命力得到最大的体现。那是真真正正的燃烧,似一团黑色的火焰从内而外的勃发,嘻嘻索索,嘻嘻索索,无数生灵被烧成焦炭,而留下的残躯与惨叫的哀嚎一同形成可干扰到现实的恐怖力量,这既是毒术,也是蛊术,更是巫术。毒虫里的毒素被提取出来,它们的生命力也化作黑火的养料,黑色的潮流登时转身一变,成了一团磅礴旺盛的黑色火焰,阴森恐怖的照亮周围的光影,令所见得的一切更加恐怖。完成变化,黑火像是个妖灵般再度扑来,而人间行走永远也只会迎上强敌。黑火的攻势不像是实体的存在,它随时能成为激烈的风暴,更可化作细微的清风,它像是个绝顶高手,甚至没有高手也要受到的形体限制,因而能无孔不入的进行攻击。眨眼间就有数十招攻来,从上从下从左从右,像是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又像是拳脚指腿,而且无虑发力姿态的问题,它几乎可用任何一处从任何一个地方发力。人间行走现在面临的是比之前的黑潮更强大一倍,不,两倍有余的压力,他刀法再好也不可能斩灭火焰,更不可能干扰到虚无缥缈的生命力。“哦?”但欧阳锋仍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他的黑火是将一切生命榨干榨尽、就地取材而成的毒火,这在西域更胜过星宿老怪丁春秋的毒术,本可以令任何小三合生命体遭受虚弱,可面前这持刀的“仇统”却逃过一劫,越战越勇。他应付得是十分困难无错,却并无中毒的痕迹,这让一切比欧阳锋料想的局面稍稍有了差错。欧阳锋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明白,人间行走并非实际的生命体,他可以死可以败可以受伤可以被人踩在脚下,却绝不可能中毒。这份信息的差异,令局面稍有挽回的余地。眨眼之间,双方再交手十招,人间行走终于无计可施的受挫而退。时间过得太快,一切在电光火石之中发生,当人间行走败退之际,李忘尘也将将跟上,两人交错的一瞬,斩铁草的剑柄已落入他的手中,而人间行走化刀为掌。斩铁草在转瞬之间成为一柄剑,就此刺出一剑。两人合力一击,剑光与掌力同时爆射起来,似大放的花火,终将这黑火击退。欧阳锋暗叫不妙,他的“五毒六阴恶火妙箓”看似只不过是一滴血操纵,实则是他的第六识、武功精要、毒术要义、九阴真经残篇集结而成的最大地排,就连那一滴血也并非是普通鲜血,而是蕴含着精气神三宝具足的要命精血,与他大脑神智相连,已算是他的绝命大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构成了个强大的人间行走,但这是通过多种“技术”拼接完成,而且本人不能动作,永远也比不上李忘尘天赋异禀的第六识。最要命的是,毒术不能给对手起到削弱作用,他的一身武功等若削去三成,百损道人也死在两人联手,削去三成的欧阳锋难道仍有胜过百损道人的把握?不,他甚至连从百损道人手中逃命的把握也没有。欧阳锋一瞬间陷入了僵持阶段,这两个敌人给他造成了太大的“惊喜”,他简直是不能不小心万分。而他忌惮,李忘尘更忌惮。因为就是那一击之中,李忘尘已中毒了。他不是人间行走,人间行走能免疫的毒素他无法免疫,人间行走能避开的伤害他无法避开,这本不是属于他的战场,而是两个非人生物的战场。即使不用眼睛去看去瞧,李忘尘已能感受到自己手掌上长出了脓包水泡,里面是发臭发烂的毒汁,即便内力自然运转过去,竟然也毫无效果,仅能微微探测出对应的效用。光是这一击之力,足可污染一整座小镇的水源,弥散在空气之中,可将方圆十里化作废土。即使李忘尘的体质已经洗髓易经,达到先天精力金刚不坏的境地,依然感觉不妙。一旦发现自己中毒,李忘尘立刻想要退出战场,保全自身,而当这念头一起,他也同时感受到“五毒六阴恶火妙箓”的冷静,怎么回事,对方不趁此机会追杀过来么?有些时候,就是一个念头,能将战局扭转。李忘尘忽然奋力一颤,悄然间将手掌的脓包切除,钻心痛苦到来,掌心同时发力,令斩铁草随心如意的化作一道飞逝的金线,已落入了人间行走的手中,成为刀形。他既然弃剑而去,自然要运用自己的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手上的大片血肉在离体之后即被烧毁尽除,化作金光的一部分,令人分辨不清其中的内容。而同时,李忘尘也浅浅的呼吸起来,这是“玄武定心法”。老实说,这是李忘尘头次将玄武定用在手掌上,他既要让手掌上面的异状逃过欧阳锋的探查,同时也不能令自己本身的各项素质受到玄武定的影响,否则欧阳锋一定会怀疑他这时候的举动用心。这并不难,但也绝没有想象中简单,李忘尘微弱的控制着节奏,慢慢将玄武定带来的“感觉”赋予自己手掌。然后他和人间行走一起进攻。——他妈的,这两个小鬼怎么都免疫我的毒术!?无法置信的道理,却又如此明确的袭上心头,李忘尘和人间行走的合作联手,即便是毫无人体限制的黑火也不可抵挡,短短数招之后,强烈的攻势轰破其中防御,黑火似一道飞旋的烟雾躲开二人的攻势,却在半途给李忘尘一掌智拳印挥出,强烈的气劲直击其中心,并瞬间扩散到整体。在这一刻,欧阳锋并未注意到,当黑火泼洒毒术的时候,承受伤害的往往都是“仇统”,而非“宋虚”,但既然“仇统”毫发无损,“宋虚”也无异状,而两人又是似乎师出同门的神秘年轻高手,他便理所当然认为毒术没用。刹时,黑色的烟火似纷飞落叶般四散,露出其后面露不可思议表情的欧阳锋。这门“五毒六阴恶火妙箓”居然就被如此破解!?被黑暗包裹的密林登时给扫荡澄清,月华穿透影影绰绰的茂叶而送入林间,帮助阴沉着脸的欧阳锋看清面前一左一右两个年轻人。李忘尘笑道,“欧阳先生,既然你的武功被破,就不要掩饰自己的伤势了吧?你这门武功真够可怕的,却不知怎样完成的。”欧阳锋深吸一口气,将背负着的左手拿出面前,已是血淋淋的一片。他倒也实话实说,“是九阴真经,王重阳给我们四人分别看过九阴真经,我们都从其中领悟道家妙法。倒是你,为何能无效我的毒术……我实在想不明白。”李忘尘苦笑道,“这实在难以解释,令我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欧阳先生想必不愿意听我讲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索性话归正题,既与欧阳先生一战,见识过这不知名的神功绝技,可却没有见过名震天下的蛤蟆功,那可真是大失所望了。”欧阳锋皱着眉叹了口气,忽然看了看天空,目光直迎上那半空中的月光,“今夜的月光真好看,令我想起很多年前在白驼山的一个夜晚,又令我想起在华山论剑的时候。”他转过头看向两人,一左一右,笑着的宋虚,冷着脸的仇统。然后这位华山五绝,一代宗师,双眼认真无比,一字一字的道,“我明天也想见到这美丽的月光。”话音刚落,他扑了上去。他扑上来的姿态,令李忘尘想起蛤蟆,而自己则不过是一头小虫。月光被云遮住了,黑暗与静谧重新笼罩在大地上,令密林中的一切化作不可知的事实,只能听得到呼声、炸裂声、轰隆声接连响起,像是生命在进行最原始也最勐烈的碰撞。许久许久之后,这无光无影中的激烈碰撞才停了下来,但酷烈的气氛却好像仍酝酿在黑暗之中,久久不息,久久不散。厚重的云移开了,它似一场无与伦比的激烈壮美战斗的帷幕,当帷幕揭开,残酷而凄美的结局就会呈现,高高悬挂的皎洁白月也终于可见到这一战的胜利者。一个人站了起来,他满身鲜血,满身也是伤势,他疲惫更乏累,但双眼却明亮无比。在他脚下是一具尸体,尸体身上有刀伤,有剑伤,也有掌伤,已支离破碎,不成模样,令人无法想象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李忘尘从黑暗之中走出来,他赢了。他赢下了欧阳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