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蒋玉珠追着楚楚打,沈煜便下令后宫嫔妃除非有召,不然禁止靠近寰宇宫,所以现在只有楚楚一个人能大摇大摆地接近寰宇宫。
因为要偷看宋斐然,楚楚便将白素练打扮成了宫女的模样,混在灵石翠玉还有其他几个宫女的后面。
宋斐然是个头铁的,每个下午,他几乎都要求见沈煜。
别人是除非逼不得已,不然绝对不在皇帝跟前晃,都怕晃多了一不小心触发什么死亡条件。宋斐然倒好,天天上赶子到沈煜跟前来,好像嫌自己命长似的。
而且这个人虽然心甘情愿在沈煜手下办事,但憨直得一批,但凡和沈煜意见相左的地方,直接就开怼,半点不带委婉的。
好多次,楚楚在一边听得都直冒冷汗。
反正沈煜到现在都没恼羞成怒一刀把他砍了,也是奇迹。
寰宇宫前面有数片花坛,以前里面高矮错落的是月季牡丹和天竺葵,现在则改种了紫罗兰不尽夏和紫芳草,夏日已过,花匠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令这些满目的紫色在早秋一样开得郁郁葱葱。
换做平时,楚楚肯定见缝插针地就着这些紫色花朵给白素练讲讲沈煜的转变,但此时觑着她的神色,到底是把话咽了下去,只是带着她边假装赏花,边留意寰宇宫的动静。
太阳隐隐有西斜之势,楚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抬眼一望,果然见大殿中走出几个臣子。
其中几个大臣正言辞激烈地边走边指责一绯色官袍男子,那男子面容清俊,一声不响地听着旁人的职责,面色也没有任何变化。待那几人说完,他忽然停住脚步,嘴像上了膛的机关枪,突突突一阵扫射,待他语毕,那已经被怼的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中一人浑身发抖地指着他,骂道:“宋斐然,你如此不留情面,早晚遭报应!”
宋斐然一笑,转身一揖,回道:“小可等着便是。”
他施施然转回身子,神色如常,毫不在乎,目光正好对上站在花坛边的楚楚。
他先前骂楚楚是妖妃瞧不起她,如今正是有愧,便恭恭敬敬地对楚楚行了个大礼。
那几个大臣敛了神色也向楚楚行礼问安,瞪了宋斐然一样,纷纷走远了。
宋斐然权当没看到,起身后又向楚楚一礼,便要离去,就在马上要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忽然顿住脚步。
宋斐然怔怔地看着楚楚身后。
他震惊地瞪大眼睛,那张能说出全天下最刻薄言语的嘴,开阖数次,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明明先前被拷打得不是人形的时候依旧斗志昂扬,而现在,他的眼眶却飞速地红了。
白素练咬着下唇,一声不吭,颤抖着吐出一口气。
寰宇宫前有值班的宫人和侍卫,他们二人就算见了面,也无法说什么。
那便由楚楚来问。
她清了清嗓子,问道:“本宫听闻宋大人近日定了亲事。宋大人是国之栋梁,陛下的肱股之臣,一朝得势,自是有无数佳人心向往之,但本宫不信,以宋大人之才貌,会在老家没有青梅竹马?宋大人刚刚得势,就忘却旧人,就不怕人心寒?”
原书中白素练后来和暴君情投意合,宋斐然这个悲催男配最后既失了事业也没了老婆。这个孤苦一生的结局也着实有些惨,但就目前的剧情而言,白素练没有爱上暴君,仍然喜欢着宋斐然,楚楚自然要帮她问一问。
而且,她自己也很好奇是什么让本该痴情的宋斐然做出如此巨大的改变。
日暮西斜,早秋的卷起零落的花瓣,带起一阵残香。
宋斐然沉默半响,忽然一撩官袍,在楚楚面前跪下。
“臣先前愚昧无知,妄议君主,忤逆犯上,空读圣贤之书,却鼠目寸光险些破坏国家大计,幸得陛下不计前嫌,饶臣不死,还重用于臣,给臣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又说道:
“臣至今无法忘却年少情谊,想必余生也只能在遗憾中渡过,但臣既然决意效忠陛下,便要一心一意,断然无法容忍哪怕一丝一毫的不臣之心....定亲,也是因为这样。”
楚楚明白了。
像宋斐然这么轴的人,是没有办法一边做沈煜臣子,一边还惦记着他的妃子的。
所以他要断了自己的念想,娶亲生子,用行动倒逼自己忘记白素练。
他的脸白得像纸,说完这些话后,缓缓俯首叩地,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楚楚知道,这个礼是给白素练的,他在同她诀别。
夕阳西下,绯色官袍的男子的背影在宫道上越行越远,他离开得决绝,但楚楚看见,广袖下的那双手,死死攥着拳头。
楚楚悄悄拉住白素练没有温度的手。
白素练望着远方的背影,好久才回过神来,
她眼角有枯竭的泪痕,被楚楚拉住的时候,她收回眼神,淡淡笑了笑,笑容苍凉的像黄昏的风。
“娘娘,咱们回去吧。”
笔直的宫道上,二人相背而行,一人走向前朝,一人走向后宫,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最终双双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十数年相知相许就这样结束消散黄昏中,今后余生,不复相见。
楚楚以为白素练会难过好久,但第二日,楚楚便看见她照常坐在檐下打坐。
她观察了她几天,发现饮食坐卧都没有异常,只是偶尔,她会盯着院中的竹子发呆。
霏竹书院,顾名思义,想必她和宋斐然渡过年少时光的那座山上,也长满了这样的竹子吧。
心伤不会那么快愈合,但是终究会慢慢地长好。
楚楚为白素练难过,但又自私地高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