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陆修容不动声色的快速藏住同心结,披上衣服。
“秋云,你先下去。”遣走秋云,陆修容同她对视,有些不信她是一人来的。
猜出她的想法,陆锦玉嗤笑一声,走上前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陆修容,我还不至于用那种肮脏手段。你泼掉的那杯酒里,什么药也没有,更没有什么陌生男子。”
眉心松动一些,陆修容坐下来,“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想与你争夺苏时鹤。”
“呵。”陆锦玉面容讥诮,她不客气的拖着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我的好妹妹,你不会真以为,我从头到尾要的是什么男人的爱吧?我一直说的很明确,我只是要做王妃。”
听上去多么傲然,好似她对比天下被情情爱爱困住的女子有多清醒。
陆修容好笑,拢紧衣服,“是,阿姐目标明确,可我也从一开始就说过了,你要的东西,你该去找苏时鹤去争去抢。我离开的那日,我就写好了休书,在我心中苏时鹤早已与我无关。你要在他面前做清白无辜的弱女子,却又针锋相对别的女子?”
“你懂什么?天下哪个男子不爱女人柔弱无依的样子?”陆锦玉对她的言论嗤之以鼻,只要是拿捏人的手段,逢迎他们又如何。
摇摇头,陆修容反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没有我,他也有可能在意旁的女子。”
“那又如何,都处理了就好。”陆锦玉轻蔑,一向动人的面庞扭曲起来,原来也没多好看。
至此便知多说无益,陆修容声音沈下来,“那你,这次要如何对付我?”
终于正眼看她,陆锦玉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笑意生动,“其实我这次,是来助你的。好妹妹,你不是不愿意困在这里吗,那你想离开吗?”
心弦被拨动,陆修容手指猛地握紧,一语不发的看她。
“宾客散尽,所有人都会松懈一时,正是你离开的好机会。”陆锦玉笃定的望着她,认准她会答应。
陆修容藏不住动摇的心思,“你还有帮手吧?”
“当然,母亲会叫阿时过去。”陆锦玉道。
有李嫣的帮忙,她逃走自然更容易。
当真是个好机会,明知是她摆出来的阳谋,却仍旧诱人迈入。
陆锦玉也不急,就安静等着她回应。
终于下定决心,陆修容擡头,“你当真,要助我离开?”
“我巴不得你离开,你觉得呢?”
系好衣服带子,陆修容站起来,“好。那我要你与我一起,直到我安全离开。”
这有何难,陆锦玉嘲笑的看她一眼,看不起她这般畏缩小心的样子。
接下来,果真如同陆锦玉所言。
一切都很顺利。
宴会刚一结束,苏时鹤就被李嫣叫走,下人们忙着相送宾客与收拾残局。
陆修容握了握秋云的手,冲她耳语。“你此刻去寻王爷,就说我有事要找他。但不用急,若他还在与长公主说话,等着他出来就是了。”
尚有些茫然,但观她神情有些严肃,秋云忙不叠应下就去。
不自觉的摸了下玉蝉,陆修容走向站在不远处的陆锦玉。
这次的出逃,好似真的很容易,陆锦玉带着她一路直接往后门走。
当真都被遣走了人。
“推开门,你走吧。”陆锦玉好似舒了一口气,侧身带笑冲她到。
近在咫尺的自由啊。
陆修容叹一口气,牵住她的手。“不是说了,阿姐要送我去。”
拉着她一起推门,陆修容看着门外,发出一声冷笑。
数十个侍卫就站在外面,把门挡的严丝合缝。
“王妃,得罪了。”
随着为首之人的一声,侍卫们冲进来,把她们团团围住。
陆修容没有挣扎,也没有多看她一眼,任由侍卫将她的手绑住,跌坐在地。
没有等太久,侍卫就散开了一条路,那边站着苏时鹤。
他眼神有些覆杂,看着中央被绑住的陆修容,不觉绷起嘴角。
陆锦玉却娇笑着凑上前,“阿时,妹妹的心思,果真还是要离开。”
苏时鹤没有应话,他沈默着走上前来,蹲下来要去解帮着陆修容的绳子。
暗自狠掐一把掌心,陆修容憋出些泪来,“王爷,阿姐想要我离开。”
“你胡说!”陆锦玉骤然收起笑,着急反驳,“是你自己要走的!”
陆修容垂首,泫然欲泣,只看着苏时鹤,“我若真想走,为何要秋云去找你报信?”
陆锦玉这才发现,他方才站的地方,后面还站着一个秋云。
顿时乱了心神,陆锦玉急急上前两步,却见苏时鹤压根不看自己,不由自主的蹲下来去拉他,“阿时,你不要信她。真是她自己要走,这还是我提议要试探她心意的。”
脸色一变,苏时鹤冷脸瞪她,“住嘴!”
却仍是迟了。
原本专心看他的陆修容眼神一颤,反手推开他,似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你和她一起设的局?”
苏时鹤皱着眉头,他在看到秋云的瞬间就后悔了,急忙赶过来却仍是迟了半步。
“我以为只是阿姐想赶我,就在刚刚我被侍卫们围困在地,双手被绑不能辩言,像是个囚犯。”陆修容的声音都在抖,“结果,是王爷就不信我?”
“我没有。”苏时鹤拧眉辩解,可只显徒劳。
颤颤巍巍站起来,陆修容垂眸,“原来王爷所说的,重新回到之前,就是这么回的。你若不信我,何不直接放我走?”
立即缩眸,苏时鹤拔高声音,“陆修容,你休想。”
犹如被他的厉喝吓到,陆修容怔怔看他,眼中的失望越来越多。
没来由的被她的眼神看的有些慌乱,苏时鹤转瞬软下姿态,“好了,我以后不会再试探你。不是说好了,只要你今日乖乖的,我就撤走你院子外面的守卫,我这就兑现。”
闹剧到现在,她真实的目的总算是达成了一半,如此一来,周淳润晚上来也会安全许多吧。陆修容依旧垂着眼泪,“我是真的想和王爷重新开始相处,之前的一切都想放下。”
她说的哀戚,苏时鹤就也开始心软,他想要靠近她,又生怕被拒绝,“我也是真心想如此的。”
“所以王爷就弄了这么一出?”陆修容指着身后,那重重护卫。
被问得哑然,苏时鹤闭眼,“你想如何?”
泪珠在眼角将落未落,陆修容强忍下委屈,通红眼眶的望他,“如今回首,过往犹如一片灰烬,没有留恋的意思。之前我留下的那封休书,王爷签好,就当是尘封过往,好吗?”
瞬间有些犹豫,可苏时鹤此刻又无法斩钉截铁拒绝,只能委婉警告,“修容,不能得寸进尺。”
“王爷不愿意啊。”陆修容怅然一笑,故意无所谓的眨眼,泪水无声滑过腮边,“不愿意就算了。”
又是这幅看淡一切无所谓的样子,苏时鹤咬牙,一把捉住她的手,“好,我答应你。”
左右不过一张纸,她人都在这里了,还能如何?
——
子时将近。
陆修容不敢燃灯,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响动。
忽得,门被推了一下,又被关回去。
困惑的提着裙摆走到门口,陆修容小心拉开一条门缝。
便看到一身清辉的周淳润,擡着屈起的手指,好似原本要敲门。
一把拉开门,他的影子便带着月色闯入进来,陆修容盈盈笑开,“怎么开门了又退出去?”
“见没燃灯,以为你睡着了。”周淳润压低声音回。
陆修容探出头去小心听了听,此刻所有人都睡了,放下心去点了一盏灯。
转身才看清楚,他身后还背着一个铁锹。
看出她有些不解,周淳润拿下来温声解释,“要把埋下的东西都找出来。”
立刻撸起袖子,陆修容点头,“我帮你。”
周淳润却笑着把她塞进屋里,靠窗的位置是她的躺椅,从怀里摸出一小包干果,递给她又倒好茶。
随后才借着月色,寻那些动过土的踪迹。
往嘴里丢着坚果吃,陆修容头靠在窗户上,恍然觉得好似回到了她的小家。
便晃着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天,“你是怎么过来的,有没有遇到护卫?”
“翻墙进来的。我运气好,没碰到人。”
听得惊奇,陆修容追问:“你还会翻墙?”
铁锹碰到了东西,周淳润回首冲她一笑,“不止会,还精于此道。”
“我年幼时性子皮,闯过很多次祸,爹爹和娘亲气急了还会揍我。但我有个很好的大伯,他会拦下爹爹,伯母就偷偷带我躲远。”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父母。
陆修容从窗户后面探出脑袋,“看你现在这样,还真不信你年幼时会调皮捣蛋。那你的父母,还有那个大伯跟伯母呢?”
蹲下来扒着土的动作顿了一下,周淳润从土里面挖出来一个东西,低眸看看。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周淳润神情寒冽。
“若是那时的我,恐怕也不会想到我如今的样子。”再转身的时候,他又噙着淡淡笑意,“伯母身体一直不好,早早就离世了。父母也在四年前意外去世,至于大伯,如今渐渐疏远了,或许往后榕榕能见到他。”
上一句还生动的一家子,没想到会是如此现状,陆修容捏捏指尖。“对不起。”
已抱着铁锹去下一处地方,周淳润路过窗户时,弯腰下来十分自然的用鼻尖蹭了蹭她。“都过去了。”
他说完了就又去忙,只留下陆修容红了脸,摸出一把坚果全塞进嘴里,陆修容就像松鼠一样鼓动着腮帮子。
不过到底不敢再随便开口聊天了,陆修容就安安静静的把头搁在窗框上,目光随着他动而动。
等终于找出来所有埋下的偶人,周淳润回头看到她简单挽着发髻的脑袋跟着他的步伐转,像个太阳花一样,他便忍不住噗的一下弯唇。
“怎么样?”拿着浸好水的帕子,陆修容蹭地站起来蹬蹬跑向他。
仔细擦干净了手,周淳润放下其中一个人偶,面色算不上好看。“若我记得不错,这种埋放方式,会让此处居住之人多病多灾,难有子嗣。”
纵然厌胜之法的效果到底如何,他也不太相信,可这种用心实在有些恶毒。
陆修容也短暂的沈默了半晌。
“榕榕,不用怕,我会处理好。”周淳润馀光里看到她沈重的面色,不觉轻缓了语气道。
她其实不是生气,只是难过。
纵然被伤害过无数次,亲情总归是她最渴求的东西。
强迫自己笑了笑,陆修容道:“我没事。”
眼底几乎压不住心疼,周淳润忍不住上前一步,轻轻的拥住她。
他之前怎么会以为,她一切过的都好呢。
怜惜透过怀抱透过来,陆修容伸手回抱拍了拍他,心情慰藉了好多。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与你说!”陆修容想起什么,语调都轻快了起来。
走到书桌前,她拿起一张纸,快步跑过来递给他。
低头一看,周淳润立时放大眼眸,眼角的笑意便压不住。
是休书,苏时鹤已经签了字的休书。
背着手,陆修容新奇的观察着他的神色,明明笑了,后面就又平静了下来。对此反应多少有些不满,陆修容想伸手去拿回来,却被他灵活躲过。
“你不是也没多高兴?”
眼波转去,就轻易看出她的娇憨,周淳润卷好休书放入自己袖中,“高兴,但是替榕榕高兴。至于我,有没有这张纸其实不重要。”
讶异看他,陆修容俨然不信,“怎能这么说,没有这张纸,你现在与我就算是……”
“算什么?”眼看她欲言又止的红了脸,周淳润就忍不住想逗逗她,拖长尾音,“偷情?”
委实没想到他能这么大言不惭的说出来,陆修容结结巴巴吐不出个字。
眸色渐深,周淳润凝着她,一步步缓慢逼近。
明明他一向是温和的,对她更是纵容,可如今这样浅笑着走近,陆修容就觉得他气势迫人,步步后退。
可目光就像是被吸住了一般,只能停留在他眉眼之间。
不知不觉间退到了门边,陆修容没能回头看,猝然被一绊。
歪倒的身子就瞬间被扶住。
此刻的周淳润就站在门槛处,身影分隔着外面的夜色与屋中的灯光,好似正反两面。
轻笑起来,周淳润抵了抵舌尖,“偷情又如何?”
他早说过,他对这世间的大多事都抱着戾气,榕榕怎能真把他当成纯善死板的书生。
陆修容头一次真正面对他如此面目,她的胳膊还搭在他手中,一点热意从指尖游走全身,她觉口越来越干。
气息胶着起来的时候,院门口突然传来苏时鹤的声音,“修容!”
立刻惊回神,陆修容手忙脚乱的扯着周淳润出来,一同躲在了院子角落。
苏时鹤几乎是跌进来的,他脚步虚浮,一身酒气隔着很远就能闻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辨了一下方向,就直冲向点了灯的房间而去。
紧紧捏着周淳润的衣襟,陆修容屏着呼吸,一直僵着脖子看苏时鹤。
偏偏眼前这人就像是失心疯了一般,还笑了一声。
气的陆修容忙去捂他的嘴。
周淳润却还无辜的冲她眨了眨眼,眼尾笑意深深。
瞧,眼下这样子可不像极了偷情。
另一头的苏时鹤已经跌跌撞撞到了屋子里,他嘴里一直嚷嚷着陆修容的名字。
这样再叫下去,迟早先把下人招过来。
陆修容冲周淳润指了指院门,示意他先走,便打算先去处理苏时鹤。
没想到脚步刚迈,就被缠了上来,周淳润一手环着她的腰,几下快步到门前,匡的一声拉上门。
里面的苏时鹤还没反应过来,只拍着门扇问,“修容,是你吗?”
随时都有出来的可能。
陆修容又急又怕,直接推着周淳润去门那边。
伸出去的手却被拉住,反是她撞到了周淳润的怀中。
“榕榕,唐突了。”
吻意外而至,却又缠绵悱恻,与昨日那冲动后又压抑回去的感觉截然不同。他像是刻意引诱,喘息声不加掩饰,又时不时停下来刺激她主动。
脚步贴着他步步后退,踉跄着到了院门边。
陆修容恍如被分成了两个人,一个焦急着远处星星点点下人的灯火与拍门的苏时鹤,一个被纠缠住沈溺陷落,连呼吸都错乱。
“修容?”门被打开。
瞬间睁开眼,陆修容错手将周淳润推远,他也顺势消失在门外。
局促的呼吸着,陆修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唇角。
湿润,但没有疼痛,也没有伤口。却比之前的每一次都心悸沈沦,陌生的情愫流窜在身体中,让她几乎不能站立。
原来这种事,也可以不疼的。
整理好表情,陆修容转过身,遥遥看着苏时鹤。“王爷醉了,早些歇息吧。”
而谁都没注意到,院子外的墙角里瑟缩着人,在她转身后飞快朝着陆锦玉的院落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