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并不知内情,闻言不由又泪流满面,哽咽道:「便是不让我来,也得找个姑姑熟悉的来。姑姑不爱和不熟的人说话,我刚才进配殿,瞧见汤药都凉了还摆放在桌上。要相熟的人给姑姑煎药才成。」
自猫儿祛毒甦醒这两日,便是不哭不笑不说话、不用饭不喝药的痴呆模样。随喜为此头疼不已。
五福的话给了他启发,他探问道:「宫女儿里,她都和哪些人熟?相信谁?」
五福在心里将人一个个过了一遍,最后道:
「只余一个秋兰姐姐,是在浣衣局洗衣裳的宫女儿,姑姑定然相信她。」
随喜记下,再摆摆手,赶着五福离开了。
配殿寝房里,猫儿想着方才五福提到柳太医的惨死,眼前不停歇的浮现他躺在地上,胸腔血流成河的模样。
她痛苦闭上眼,眼角慢慢流下泪来。
到了晚间,过了三更,萧定晔回了重晔宫,沐浴更衣过,去了书房。
随喜禀告着这一日的诸事进展:
「刑部那边传来信,涉案官员被如何逼供,都未供出泰王来,咬死说他们不满皇上暴政,想要结伙篡权。
那些在坑道里的工匠,只将矛头指向了工部尚书曹大人,没有一人见过泰王身边之人。曹大人在宫变当日自尽后,家人无一人知道他此前的行径。huye.org 红尘小说网
在坑道里监工的侍卫太监,除了在宫变当时被斩杀的,之后均被灭口,找不出一个活口来。」
他顿了顿,看着萧定晔的神色,不知该不该禀告胡猫儿的进展。
萧定晔只点点头,随意一挥手,随喜便乖乖闭嘴,往外而去。
过了不多时,却又进来禀报导:「皇太后宣人来请殿下……」
随喜去柜里取出一叠常服,选来选去,都是此前的尺寸,只得取出前年的一件旧衣,侍候萧定晔穿上,解释道:
「主子每日忙碌到夜间,司衣局昨儿才得了主子的尺寸,最快明儿才能送来新衣……」
他见萧定晔已面露不耐,立刻停了嘴,为他系上腰带,挂上玉佩,方挑了风灯,一路往慈寿宫而去。
翻了年的慈寿宫,比往常热闹了许多。
六殿下丧了生母,如今被养在皇太后身边,有这么个小鬼陪伴,太后的精神气儿比往常足了不少。
萧定晔进了慈寿宫时,一身素服的康团儿正被太后拘着写大字。
瞧见萧定晔迈进了门槛,他忙忙撇开手中笔,上前问道:「五哥哥,你是来带我去拜母妃吗?」
萧定晔蹲下身去,沉声道:「还不到时候……」
康团儿双肩一耷拉,眼中已蓄满了泪,强忍着不哭,只可怜巴巴望着他:「我明儿去寻大仙,让她和阎罗神君商量商量,让母妃上来看我一回,可成?」
萧定晔再未说话,只摸了摸他脑袋瓜,同老太后到了里间。
房内灯烛憧憧,照在萧定晔面上,为他冷然的神色上添了些暖意。
老太后饮了一口茶,先看着他瘦成人干的模样,蹙眉道:「宫里经了重创,你虽说有了大出息,可也不该将自己耗成这般。朝堂上的事情再多,也要一件件办。你该吃饭、该歇息,都要按定例来。」
见萧定晔只颔首不语,只得嘆口气,转到了正题上:
「这些日子哀家寻思了极多,胡猫儿那孩子,在平叛之事上,所立功劳仅次于你。尤其她口述、哀家代写的那张名单,揪出来多少蛀虫。就这一点,她在宫里就有了立足之地。
此前你对他一往情深,哀家不同意。现下,皇上圣旨已为她洗脱了旧名声。你中意她,哀家还是那个态度,侧妃她是不成的。她没有家世,没有娘家,位份高了,反而对她有害。你先纳她当个夫人,是可行的。皇后那边也同意哀家所言。」
她见萧定晔垂眼静听,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只得续道:
「前几日哀家去瞧她,她还未醒。哀家每日想起宫变那两日,她几乎七窍流血,却还尽着最后一把力。到了最后,若不是她去寻了康团儿,只怕小六便要遭了毒手。
她是个好孩子,你先给她个低位份,待日后有了机缘,再一步步往上升,如此也算是护着她,避免旁人眼红暗害她。」
萧定晔面色无波,淡淡道:
「祖母操心的是。然而现下政局遭遇重创,百废待兴,孙儿只想着建功立业,无暇顾及私情。
孩儿对她本就是一时兴起,现下却已无情意。夫人不夫人的,孙儿并不在意。皇祖母若喜欢她,替她做了主也成。若不喜欢她,撂着她也成。」
「你!」太后怔怔的望着他半晌,苦笑道,「亏哀家还为你操着心,又去说服了皇后,现下倒是白费了功夫。既然你对她已失了趣儿,哀家也就不将她塞给你。待过上几年,等她二十了,哀家为她好好寻上一门亲,特赦她出宫,也算是替萧家谢她。」
萧定晔冷冷道:「但凭祖母做主。」
待说过此事,太后宣了随喜进来,斥责道:「整日侍候着你主子,就将人侍候成这样。小五忙,你等就该将饭食端去跟前候着,哀家就不信他连用膳的时候都没有。下次再瞧见他还瘦的风都能吹去,你等当奴才的就等着挨板子。」
随喜心下叫苦,只忙忙应了,背下这黑锅。
夜里寒风徐徐,虽说已立了春,却与隆冬无异。细粒雪霰子噼头盖脸下下来,仿佛是老天爷的唾沫星子喷了人一头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