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站到院门旁,再不往前,只转回身同萧定晔悄声道:「你说,父皇将一个吃人的宫女儿放进御书房,究竟是何意图?」
萧定晔目光越过他肩膀,便瞧见缩着脑袋站在带刀侍卫身畔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宫娥冬装,披着一件热情似火的绸布披风,仿佛是民间的小家碧玉,也是个被父母疼爱的娇小姐。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的装扮。
她的外表从来都是和废殿的地位相匹配的。
穿戴陈旧,色彩黯淡。偶有一两身穿着外出见人的衣裳,也不过是比衣衫褴褛要好上一丢丢而已。
她实则不知,她那样的简单到简陋的装扮,反而常常凸显出她的生动。
昨儿夜里,甚至今天晨起,他想起她都还是咬牙切齿,觉着这宫娥简直太不知天高地厚。
然而此刻他看到她缩在那里,偶尔吸熘吸熘一回清鼻涕,不知怎地,他原本像这寒冬一般的心绪便有些松动。
他心中想,那般纠结作甚,不过是个宫娥而已。
他就随着一时的心思而行,也并不伤大雅。
一个宫娥而已。
他的心肠为这般的想法而放松,瞟向她的目光渐渐柔和。
大皇子还在等着他对于「皇帝为何器重一位吃人的宫娥」而做出高瞻远瞩的见解。huye.org 红尘小说网
萧定晔注意到猫儿的耳朵支棱起,虽然还低垂着脸庞,却明显的在留神着这边的动静。
他下意识的反问大皇子:「大哥觉着为何呢?」
大皇子摇摇头:「宫里传言父皇看上那宫女儿,为兄不这么认为。你想想,她要吃人,多吓人啊。难道父皇就不怕深更半夜,她突然嘴馋?」
萧定晔的余光瞧见那缩在侍卫身畔的少女身子一抖,又是一抖,最后抖的停不下来。
他不由的也想笑,只极力的绷着脸,同他大哥道:「她不但是猫妖,还是阎罗王义妹,同那些小鬼有交情。说不定父皇就想借着她手里的小鬼,探听探听各朝臣的心思。」
大皇子一愣,倏地倒吸一口气:「为兄倒没想到这一点。有可能,极有可能。我方才隐约听见她嫌弃杨临人老肉柴,父皇比杨临还大两岁,胡猫儿怕是也瞧不上父皇。」
他懊悔道:「我方才刚进御书房,没认出她来,还起了些看上她的心思。五弟你说,她会不会已经知道我的念头,准备又将我吃上一回?」
话到此时,他亲爱的五弟却再不接话,只偏头往他身后瞧去。
他心中陡然觉着不妙,倏地转身,便瞧见那吃人的少女近在咫尺,虽然一边吸熘着清鼻涕,那股子要吃人的劲头却半分未减。
她咧着嘴,露出一侧虎牙,慢悠悠道:「大殿下方才说什么?对奴婢起了什么心思?」
大皇子倏地跳开几丈之远,指着猫儿战战兢兢道:「你……你别乱来,此处都是侍卫,没等你吃人,先被大刀砍死。」
猫儿吸熘一声,笑嘻嘻道:「猫有九条命,奴婢三回死而复生,才用去了三条。」
她脑袋一偏,像逗弄康团儿一般,嗓音柔柔道:「大殿下算一算,奴婢还剩几条命啊?」
大皇子面色一白,再不同她絮叨,贴着墙根逃了开去。
猫儿无语的耸耸肩,回身依然缩去大刀侍卫身畔。
萧定晔缓缓行到她面前,看着她被雪片盖满的发顶,低声道:「等我作甚?」
她低垂着脑袋,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他看着她这副神情,又想起她方才恐吓大皇子的模样,面上不禁浮起笑意,道:「说吧,我听着。」
她继续不理他,他却往前再站了站,一直挤得她一个趔趄,重重靠在了宫墙上。
她想到昨儿夜里他咬牙切齿向她强调「地位有别」,便冷着脸扑通跪在地上,做足了下等人的姿态,瑟瑟道:「殿下误会,奴婢在等戴大人。」
他被她的举止和语言噎了一噎,拽起她快速离开此处。待到了偏僻处,方含笑道:「平日劝诫你,从没见你好好听从一句。倒将昨儿夜里的话记的清清楚楚。」
她作势又要下跪。
他一把拉住她手:「行了,你我是合作伙伴,相互配合,没有地位之别。」
她便垂着头不说话。待站的无趣,想要行礼离去,方发觉自己的手还被他握在掌中。
她忙忙要挣脱,他却握着不放,用温热的大手将她两只手包在里间,蹙着眉道:「你再是宫女儿,如今到了御书房当值,身份就不一般。怎地连袖笼子都没有?你若冻出冻疮来,就别想再进御书房。」
她的脸涨红一片,几番挣扎方脱开手,忙忙跳出几步之外,方悄声道:「你疯了?你又演什么戏?不是说要让旁人以为你我不睦的吗?」
他一腔莫名其妙的柔情被这几句话打散,便有些意兴阑珊,做出散漫的模样道:「本王偶尔瞧上一位宫女儿,一时兴之所至,有何稀奇?」
她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他却上前一把拽住她,刻意做出拉拉扯扯的模样,一把搂住她的纤腰,悄声道:「今儿在祖母和母后处,可有何发现?」
她想着他今儿只怕是要演一出「纨绔子调戏贞洁烈妇」的戏码,只得勉强配合着微微挣扎,低声道:「娘后娘娘看不惯我,勒令不许我再上门。」
他一停,嘆息一声:「我忘了提醒母后,倒让她吃了一回干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