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两人听见,心中膈应的也起了酸水,又后退了几步,离营房渐远。
萧定晔手上动作不停,立刻从袖袋中掏出他的半块紫玉,指甲用力划拉开指腹,瞬间便将血挤上紫玉端头,极快用指腹抹匀,往桌上纸张一按,半个浅浅的麒麟身子、连同一些花纹,便印在了纸上。
他极快的拿起笔,在图案边上写上几个字。
客归酒楼。
这是他所住客栈边上紧挨的一家酒楼名字。
他还想继续写,外间兵卒已大声喊道:「你他娘的成了没?老子没有时间陪着你干耗。」
萧定晔忙忙撂下笔,再干呕一声,出了营房。
如此再过了一刻钟,方清理完所有的恭桶,回去寻了挖旱厕的老汉。
……
萧定晔带着一身酸爽之气回了客栈时,猫儿已向伙计点好了饭菜。
伙计将将送来食盒不久,萧定晔便沖了进来。
猫儿掀开食盒盖子的手一顿,狐疑道:「我没点臭豆腐啊!」
萧定晔此时已脱去了外裳,直着嗓子喊:「快喊热水,沐浴的热水,三大桶!快,快!」
他催促热水的模样,仿佛跳上沙滩的脱水的鱼,鱼嘴拼命的一张一合,发出强烈的求生意志。
猫儿此时终于发现,他回来时穿的衣裳同离开时不一样,他回来时携带的气味同离开时,更不一样。huye.org 红尘小说网
她「咚」的一声关掩了食盒盖子,直着嗓子喊伙计,再不愿迈进客房一步。
待伙计前来,收了赏银,带着「快准备沐浴热水」的叮嘱离开后,她方捂着鼻子向门里探进个脑袋,将他上下打量一回,探问道:「你掉进了粪坑?」
萧定晔连嘴都不愿意张,唯恐一张嘴,身上携带的臭气便要进入他的口腔里。
直到他泡过了第三道水,他方顶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长吁一口气:「为夫今日,行人所不能行,忍人所不能忍,算是遭了大罪……」
客房里,纵然猫儿对萧定晔怀着情恨,待他说完他的遭遇,她也不由险些要笑出来,心中觉得十分舒爽。
天下逛青楼的风流男子,都该裹一身屎,损一损风流相。
萧定晔苦着脸穿了衣裳,爬上床榻,垂首瞧见地上还有一堆衣裳,忙忙直着嗓子喊:「丢出去,快丢,老子一眼都不想多瞧!」
猫儿忍着笑从地上堆放的衣裳里翻出外裳,将袖袋中的物件搜个干净,放抱着脏衣丢去了门口。到了夜里或者明儿早上,自然有客栈的伙计收走。
她净过手,从食盒中拿出已温凉的饭食,摆在小几上,同萧定晔道:「先用饭再说。」
萧定晔看着眼前的饭食,想到哪怕吃的山珍海味,在体内循环一日,最后都会成为……
他又是一阵干呕,忙忙摆手:「拿走拿走……呕……」
一直到夜里三更,他终于回了些魂,低声同猫儿商议:
「明日城防大营放月假,官兵必定要进城。我虽只留了半块紫玉印章,可只要乔大郎看见,他必定能认出。」
猫儿问道:「明日我们便去对面酒楼等他?如何等?酒楼里人多,他万一看漏,两厢里岔了道,你怕是又要进营里掏一回粪。」
萧定晔立刻闭了嘴,待忍过心头上涌的酸水,方道:「我若是装扮成公子哥儿的模样,招来乔大郎的同时,怕是也将府衙的官差招了来。还是要伪装成醒目的小人物……」
***
辰时的客归酒楼生意冷清。
还未到用饭之时,上头的雅间自不必说,下头的大堂里,二三十方桌,只坐了六七人。
这六七人也并不是真的用饭,只喊了温酒和花生米等下酒菜,说些闲话混时间。
靠窗的四方桌边,围坐着一老一少两个人。
老的一把子白须,看着有六旬,是个睁眼的瞎子。
少的有十八九,是个清秀青年,做小厮装扮。
两人靠着的窗户边上,搭着个竖旗,旗布有些宽,已探出到街面。
凡是往来之人,皆能瞧见旗上铁画银钩的六个大字。
王五铁口直断。
扮成小厮的猫儿见萧定晔一只手在桌面上摸索,便就茶杯塞进他手中,大声道:「师父,慢慢喝,小心烫。」
装扮成师父的萧定晔立刻训斥:「老子堂堂半仙儿,若连个茶冷茶烫都算不出,还如何在江湖上混?!」
师徒两的对话听得场上几人一笑,转头看这二人的衣着,便知这「王五」这些年在江湖上怕是没赚多少银子。
众人看过热闹,酒楼又重回清静。
猫儿坐在萧定晔对面,手中无意识的攥着自己的这杯茶,心中想着调令和诡道门弟子身陷铁矿之事。
「瞎子」萧定晔望着猫儿,不由探出手,覆上她的手背,低声道:「你可是有心事?」
她摇摇头,低声问道:「若前去铁矿,可否带着我?」
他断然拒绝:「不成,去铁矿半途,势必与巴蜀的兵力有一场恶战,你不可涉险。」
她嗤笑一声:「未必你特意带我来文州,就是为了防止我出墙?你莫非觉着,文州没有俊俏男子?」
过往的委屈涌上心头,她再也不想说下去,只冷冷道:「师父歇着,徒儿外面站一站。」
文州地处西南,春日比江宁要暖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