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他用各种契书忽悠的她交了心,没皮没脸的滚上了他的床榻,床帐、床单等各处,又现了鸳鸯。
不是六只,而是两只。
虽然只是两只,却依然绣制的挤挤挨挨,抱团取暖。
后来她出宫,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得鸳鸯。
后来她发现,民间的鸳鸯虽然也成双成对,一只一只离的却没有那般近,是个相敬如宾的模样。
原来互相挤着分不开的一双鸳鸯,只在重晔宫出现过。
现下她手边的一对鸳鸯,同样是相亲相爱的挤在一起,并不是相敬如宾的样子。
她几乎能想像萧定晔画出了样式、然后认认真真嘱咐飞针门弟子的场景。
他一定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过:「就按我画的样式绣,一丝一毫不要更改。」
此时外间日头在当空挪了些许,她从床榻上起身,站去廊庑,扶着栏杆向远处眺望:「什么时辰了?」
候在门口的飞针门弟子道:「才未时二刻,圣女可要看看房中布置,若有不合意之处,属下们立刻改。」
「也好」
猫儿点点头,转身踱进了房里,将房中布置险些盯出个洞来,没有觉出任何不妥。
「何时了?」
「未时三刻。圣女吃吃小菜先垫垫肚子?」
「也好。」
猫儿慢条斯理的吃过小菜,对着铜镜补过妆,站去廊庑欣赏了半会鲜花。
「何时了?」
「申时一刻。圣女尝尝果子?」
「也好。」
她慢条斯理的咔嚓完果子,对着铜镜补过口脂,站出去观了一会景,又逗弄着弟子们聊了一会天。
「何时了?」
「申时三刻。圣女看看话本子?」
「也好。」
她慢条斯理的翻过了两本话本子,对着铜镜补过妆,又欣赏了一阵房中屏风的绣工。
「何时了?」
「酉时初刻。圣女小憩片刻?」
「也好。」
不好,她睡不着。
她在房中来回踱步,开始有些担心。
「山寨那边的酒宴上,摆了多少酒?」
「每人要敬圣夫一碗,那得有两千多碗。」
猫儿腿一软:「他会不会醉出了意外?」酒精中毒也能要人命啊!那些门主是想让她大喜的当日就当寡妇吗?
「圣女莫担心,碗中不全是酒。有酒,有水,有空碗。酒是掺了水的酒,水是用千年灵芝熬得水。圣药门门主还守在圣夫身畔,不会让圣夫出意外。」
猫儿略略放些心。
头顶日头渐渐西斜。
她站在廊庑上遥看远方茫茫山道,心再次提了起来。
他可是后悔了?中途逃了婚?
他有理由逃婚,她是个不能生育的,他失忆后一定曾站在客观的立场分析过他和她。
他要当皇帝,便不能没有子嗣。
如果她是他,有那么一腔抱负,也会将她从登基的金光大道上清扫开。
她坑坑次次问道:「万一王公子他……迷路了呢?」半途拐去了别处,然后直直逃回了京城呢?
弟子笑道:「圣女放心,从寨子到此处,沿途皆有各门派弟子指路。如若圣夫中途出意外,立刻会有烽烟示警。烽烟显眼,圣女一眼就能瞧见。」
猫儿点点头,却再也没有心思进房,只搬了把椅子坐在廊庑边,一瞬不瞬望着远处。
周遭是一览无余的树林和山谷,天上有些云朵,暂无烽烟。
嫁人之事,她此前虽偶尔也奢望过,却从来没有敞开心扉的期望过。
现下她穿上了嫁衣,坐在此处等待情郎,她没想到她是这般恨嫁。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令她进退两难,徘徊不前,不可企及。
也只有这一个人令她望眼欲穿,寤寐求之。
她坐在床畔畅想,是因为他。
她补了一回又一回妆,是因为他。
她尝到一盘小菜极有滋味,嘱咐厨子多做一些,也是因为他。
她此前生怕他提未来,不敢听他说他要娶她。
现下她却频频踱步,唯恐他不出现,唯恐他后悔。
各门派的弟子们接连到达。
天色一阵暗似一阵,院里静悄悄一片。
白日的嘈杂结束,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做好。
所有人都在陪着她等待一个人,等待那个她唯一想嫁的人。
许久的寂静之后,嘈嘈切切的人语声又渐渐四起。
开始有人起了疑心。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圣夫怎的还不出现?他骑的不是一匹神驹?」
「也不知山寨里将圣夫灌醉成何种模样,他该不会醉在半途?」
「圣女等的多着急!如若我是新郎,我怎会捨得心上人如此等待?」
暮色四合,红灯笼从院里开始燃起,一路往山道上映开去。
层峦叠嶂的山谷,波荡起伏的山道。
两排灯笼将空荡荡的山道展示的明明白白。
天上一轮皓月初升,朦朦胧胧带着毛边,预示着新一轮的雨雪或要带来。
猫儿站在廊庑上,双眸一瞬不瞬的望着远处山道。
四周没有风,天幕沉沉,有些压抑。
陡然间,极远处倏地打上一朵烟火。
弟子们倏地喧譁开:「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