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晔一身酒气,却并不显醉意。随喜每说一条,他便点一回头,或补充或叮嘱两句。
待随喜说完消息,住了嘴,萧定晔方蹙了眉,追问:「没了?」
随喜怔忪了一瞬间,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放去他面前的案几上:「胡猫儿昨晚传来的信。」
纸条上是歪歪斜斜的几个字:「亲事议定之时,能否操心解药?」
他不由想起今儿在慈寿宫里瞧见她的情形,想起他说的那句「你要什么,本王都给你」。
他低声问道:「她今日可受了罚?」
随喜忙道:「胡猫儿只被禁足,并未受重罚。」
萧定晔点点头,再不说话。
院中一亮,高空烟花骤然绽开,映照的窗纸仿似白昼。
他推开窗,瞧见夜幕中的朵朵星辰花,没头没尾道:「一共几位?」
随喜一愣。纵然他已算萧定晔腹中的一条虫,此时却也猜不透主子话中意。
萧定晔却不再问。
一共几位妃子,他明白的很。
他乃中宫所出,婚配的妃位为一正四侧,比旁的几位皇子多了两位侧妃。
他抬手提笔,在纸上随手写下人名和家世。
正妃,兵部尚书李家,虽为二品,掌握着兵部实权。好亲事。
今日定下的第一位侧妃,吏部侍郎乔家,从二品,触及吏部的核心权力。好亲事。huye.org 红尘小说网
他抬头思忖半晌,问道:「侧妃人选,还有哪三家?」
随喜方明白他方才是何意,忙忙回道:
「一家是户部侍郎司徒大人府上。
一家是楚侯爷府。
最后一家为北犁府尹阿尔汗大人府上。
明儿和后日,便要为主子定下司徒姑娘和楚姑娘。
阿尔汗姑娘要等阿尔汗大人上京述职时再定。」
萧定晔跟着随喜所言,将余下三家写在纸上。
司徒家。
阿尔汗家。
楚家。
笔尖在「楚」姓之上盘旋,忽的划拉了去,在一旁替换上「胡」字,又怔忪半晌,开口问道:「司徒姑娘和阿尔汗姑娘,都是什么性子?」
随喜这回是真的要冒冷汗。
主子三番四次的相问,他都对答不上来,实在失职。可这几位姑娘,主子此前极少关注,也没遣人去打听过品性啊!
他战战兢兢道:「能入了太后和皇后的眼,总归不会太差……吧?」
萧定晔的笔尖又在纸上徘徊。
兵部尚书李姑娘,貌似与她合伙做买卖?能合伙的,至少关系不赖,不会处处压着她一头。
今日定下的吏部侍郎家的乔姑娘,在宴席上看着十分文静,应该也不会向她使绊子。
她今日在皇祖母事情上立了大功,只要有皇祖母护着,加上她的机灵,纵使他偏着她些,也该无妨。
他今日在定亲宴上饮了一些酒,心绪颇有些澎湃。
那就打铁趁热吧。
他站起身重新披上披风,同随喜道:「带上解药,我们去探皇祖母。」
*——*——*
废殿里,猫儿吃过馒头,喝尽米粥,叮嘱着明珠去歇息。
由歇息又想到了昨儿夜里的事。
她讪讪道:「其实我……不怎么吃人,也很少疑神疑鬼。你昨夜哭了半晌,今儿又忙乎了一日,快快去歇息。」
明珠出了废殿,长吁一口气。
潜伏了这么久,终于能同胡猫儿参与秘事,这算是完全取得她信任了吧?
雪花依然飘散,天际的烟火早已停歇。
硕大的皇宫,竟连偏僻的废殿都能闻到烟火的气息。
猫儿阖眼睡去,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时,忽的睁了眼。
四周寂静,硫磺气息中混杂了一丝洋葱或是榴槤的气味。
炕前一个黑影,不知已站了多时。
猫儿瞬间清醒,压低声音问道:「谁?」
暗夜里,黑衣人的声音轻轻响起:「今儿在慈寿宫,太后之事可被人发现?」
猫儿闻着这狐臭味,心知是此前曾交过手的泰王暗卫。
她却并不接话,只一咕噜从炕上爬起来,缩去了一边,战战兢兢问道:「你是谁?谁派你而来?」
黑衣人冷漠道:「难不成还有多方人马差遣你?」
她立刻回嘴:「倘若是旁人来套话,我不小心说漏嘴,岂不是拿自己小命冒险?」
黑衣人静站半晌,向她丢了个什么东西过去,打在她面上,弹进她手臂中。
她忙忙下地点了灯烛,瞧见手里的小药丸正是豆绿色,心中不由一松。三颗,她手里已有三颗解药。
她此时方回着黑衣人的话:「太后的什么事?为什么会被发现?太后怎地了?」
黑衣人一把扯住她衣襟:「你老实说,莫耍花招。」
猫儿伸长手臂,艰难的将灯烛抓在手上,凑在了自己脸颊旁。
一瞬间,她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疱疹被照亮。
黑衣人立刻缩手,一步跳开,抚着发麻的手臂和头皮,急急问道:「你真不是天花?」
他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如若真是天花,慈寿宫早已被封禁。
他抚着手臂,再不敢细看她的脸,只追问道:「你连续几日为太后上妆,可发现她有何异常?」
太后故作坚强的姿态,猫儿明白其混淆视听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