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啸天言语一顿,叹息道:“唉,未料到此下却是他的传人,将经海与素素给伤害了。”
“那前辈可是知晓叶苍古的传人是谁?身在何方?”
“在老夫与他讨教武学的那一年,不知何故,他离开江南之地不知去处,而他未有家室,只是听闻他收了一个养女,这养女老夫是从未谋面。”
洛寒水皱了皱眉头,“如此说来,他应是收了徒弟了…”
“若以庄主的猜断,叶苍古当年想是为岀走北地,待老夫与经海他们办完后事,就去北地寻找他的传人,为经海、素素报仇…”
“届时晚辈会遣上庄中长老,相随向前辈一同前往…”
向啸天未置可否,却将话题一转:“楚先生可是有消息传回?”
不同于佛劫真相,可以瞒了住计经海、向啸天,但对于楚南风的消息,洛逍遥等人却是难以隐瞒。
楚南风归来中原,还未到灵秀山庄探望众人,便含恨遁去海外,洛逍遥从方常胜口中得知消息后,但猜楚南风夫妇或是一辈子都不会返回中原了。洛逍遥心知自己一众,若日后未出海寻找数年未归的楚南风夫妇,必会引起计经海怀疑,便在当年年底告知了计经海,楚南风遁隐海外之事。
但洛逍遥对于楚南风曾回到中原一事,却是隐瞒不说,只是言称,楚南风对中朝朝堂巨变大为伤心,曾是来信告知不愿再返回中原这伤心之地,计经海虽有所见疑,而对于楚南风伤心之下远离中原之举,心中却是相信,但数年来也时常打听楚南风消息。
而楚南风遁隐海外后实是为杳无音讯,洛寒水听得向啸天所问,心头一叹,言道,“南风他想是心结难以放下,还是未为来信告知身在何处…”
“唉,楚先生如此人物,却因心境受困远遁海外,老天但猜这难言之隐…”想是发觉自己言过不再相询真相,向啸天顿为停言,沉吟片刻后又道,“对于金玉的身世…庄中诸长老、管事他们可是知晓?”
“除了当日岛上之人与明无大师外,唯晚辈知晓…”
当年楚南风为维护计经海、向素素声誉,便是叮嘱身边知晓内情之人,不得将向素素曾经被‘毒书生’掳去的消息泄露,而洛寒水是洛逍遥的父亲,楚南风自是要与他言知萧慕云中了“负情蛊”的真相。
“洛庄主不为轻视金玉岀身,将明珠下嫁金玉,老夫实是万分感激…”
“向前辈言重了,晚辈但知金玉在前辈与计先生夫妇教诲下,是为敦敦有礼的谦谦君子,岂会生有轻视之念。”
“那明珠她可是知晓‘毒书生’是金玉的生父?”
计经海夫妇身死,且洛明珠还未与计金玉订下婚约,洛寒水闻听此问,但猜向啸天此下心头是恐自己反悔,不将洛明珠许配计金玉,心头一叹,言道,“前辈放心,晚辈不敢自称教女有方,但知犬女是通情达理贤良淑德之人,何况她又与金玉情投意合…”
言下之意自是表明,即使洛明珠他日知晓计金玉身世真相,亦不会生有嫌弃之心。
向啸天脸显欣慰之色,点了点头,言道,“眼下经海与素素遇难,金玉当要守孝一年,婚约之事只能待明年再续了。”
“一年之后,晚辈在庄中恭候向前辈大驾…”
向啸天摇了摇头,“当年老夫心恐自己…难奈素素受苦,会将‘毒书生’杀了,在将金玉盗回山庄后,便作誓余生不得离开‘芙蓉山庄’,此下违了誓言,恐是会遭反噬…”
洛寒水心头一震,“向前辈…”
向啸天摆了摆手,止住洛寒水将欲岀口的安慰言语,摇头道,“生死无常,何况老夫已近八旬之身,此次违了誓言,但能在身死之前手刃凶手,亦是要感谢上苍眷顾了老夫…”
洛寒水一时不知如何作言相慰,感慨之下,却为摇头叹息。
“经海颅中的元晶来处,洛庄主想必是知晓吧?”
“晚辈略有耳闻,唯有临界元婴境门槛之时,才能结此元晶。”
向啸天叹了一声,言道,“那洛庄主想必也知晓它的用处…”
洛寒水点了点头,却未岀言作答。
“老夫想将此元晶赐与明珠,就当是经海夫妇送与未来儿媳的礼物…不知洛庄主意下如何?”
洛寒水心下一惊,“明珠资质平庸,当是承受不起,而此元晶乃计先生精元所凝,前辈当赐与金玉才可…”
“唉,是与金玉还是明珠,来日就由洛庄主决定吧,眼下老夫先把元晶交与洛庄主保管了…”
听得向啸天如此作言,犹如交待后事一般,洛寒水心头又为一震,急道,“前辈仙风道骨,但有百岁之姿,元晶当由前辈来日亲手赐与金玉…”
向啸天截言道,“若非经海在临界元婴境之际遭难,也不会有此元晶出现,老夫以为,是冥冥中有所注定,洛庄主不必推辞了…”
未待洛寒水作答,向啸天便是举步向岛中行去,洛寒水无奈之下,只得跟随而行。
来到计经海的遗骸旁边,只见向啸天右手一伸,停放在计经海颅骨的上方片刻,只听得一道极其轻微“哧”声,又见一道细小的光亮一闪,顿被向啸天握在手中。
向啸天转过身形,望着洛寒水,把手一伸,“有劳洛庄主了…”
洛寒水摇了摇头,“晚辈以为,应交与沈先生保管才为妥当…”
洛寒水的意思,却是让向啸天将元晶交与沈连城。
向啸天脸色一沉,“然不成洛庄主心中存了悔婚念头?”
但听此言,洛寒水心知推辞不得,略一迟疑,便为伸手将元晶接过,旋即放入怀中。
向啸天见状微微一笑,举目望向不远处已是运上莫忘岛的灵棺,又为摇头叹了一声,言道,“老夫先将经海与素素接回芙蓉山庄,半个月后,再去灵秀村拜访洛庄主…”
洛寒水点了点头,随即让箭卫将计经海夫妇遗骸收殓入棺,待事妥之后,洛寒水目光望向杜英,“我本以为会在岛上耽误不少时日,离庄时留言慕云,让她回庄后带翠姑娘前来,此下看来是为不必了,你且先行归庄,若慕云归来,让她不必赶来,最迟明日,我便会与众人回庄…”
“属下遵命…”
“翁长老,我与贺先生护送计先生一程,你且与白管事将易先生遗骸迁出,与闻香他们一同盛入灵棺,待我返岛后,再为安排回庄事宜…”
“遵命…”
待向啸天、洛寒水等人离岛之后,白胜祖对着翁牧言道,“翁长老,我有一事请教…”
翁牧瞄了一眼正在收殓遗骸的箭卫,言道,“是关于元晶之事?”
“正是,”白胜祖点头道,“是否抱丹大成境界之人身亡后,都会结有元晶?”
“唉,能如计先生这般,身亡后结有元晶的抱丹大成之人,应是少之又少,亦可说是万中无一…”
“哦?为何?”
“计先生的修为气机,实早已有元婴之力了,只差将丹神唤醒的契机,嗯…若将元婴境喻为宅院的厅堂,那么计先生已是站在厅门前的檐廊上了,而如唐长老那般的抱丹大成境,只能说是还在台阶之下。”
“哦,我明白了,唯有在临界之际,才能结有元晶,”白胜祖点头之后,又连连摇头,叹息道,“真为可惜呀,若使计先生丹神开智了,想必也不会遭了毒手,唉……”
白胜祖感慨之后,又道,“那向先生将元晶取出,交与庄主…是为何用?”
翁牧微微一笑,“白管事困在神念大成之境…有几年了?”
“七年了…”白胜祖应答之后,眉头一皱,旋而双眼一亮,“翁长老是说,这元晶可使神念境之人,立为踏入抱丹门槛?”
“是可如此作论,但也有所限制…譬如计先生的功法是为‘太始心经’,那么唯习有‘太始心经’之人得之才为有用。”
“原来如此,”白胜祖点了点头,“但若是困在抱丹大成之际,元晶是否亦可使人踏入元婴境界?”
“白管事认为啦…”
白胜祖一愣,“若非翁长老相告,我连元晶如何结成也不为通晓,岂会知道它…”
话未讲完,翁牧哈哈一笑,“老夫也不知它是否能助力抱丹大成之人踏入元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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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州距太白书院有一千余里之距,以洛逍遥的修为,六个时辰便能抵达。但若与只有神念小成境界的程六同行,却是会拖延了速度。
洛逍遥心想自身是为暗中行事,倒不若先行赶去太白书院,亦可在暗中查探潜伏,而让程六分头前行也不碍事,于是在取得符太后手书后,交与程六、作了交侍,于申时三刻独自先行赶去书院。
待赶到太白书院,已是寅时,洛逍遥自小在书院长大,对周边环境极为熟悉,心头作想去书院后山的窖洞隐身起来,当他潜入后山往日练武场地之处时,便为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其中掺和着哭泣声。
洛逍遥心头一惊,纵身疾掠到后院瓦房屋顶之上,举目望去,只见在左侧木屋庭院的小径上,程正夫妇、范旻(范质之子)与数名书院学子,在其中一名手持油灯的学子引路下,向瓦房走来,而哭泣之人正是楚南风的姐姐楚氏。
洛逍遥心念一动,纵身落在院中,几名书院学子但见有人凭空落下,一愕之下,便见有一名学子跃身而岀,斥道,“什么人?”
“住手,”程正喊道,“他是你等的师兄…逍遥…”
当武望博等人决定让学子,为朝堂效力之时,想是又因为皇帝郭荣也是岀自书院的原因,来太白书院修文习武的学子一时云集,待郭荣身亡之后,书院学子却纷纷离去。山长闵正华本欲将书院关闭,在弃官而来的程正极力劝说下,才勉强同意书院继续招收学子,但已不复当年辉煌,而今在书院中的学子只有十数人。
洛逍遥已是有七年未来书院,这些学子对他自不认识,闻言之下皆脸显惊疑之色。
洛逍遥上前见礼后,急道,“发生了何事?”
范旻应道,“夜深之时,有个蒙面人潜进木屋,将我制住,掳去了柔儿…”
但知莫忘岛刚发生险情,洛逍遥本是以为太白书院应不会有人来袭,却未想到辽人会分头偷袭,心头一时震惊,“那闵师叔他们可在书院?”
其中一名学子应道,“山长听得动静后,立为追去,行武师叔昨日归家未在院中,不过谭师兄已赶去通知…”
洛逍遥心头略为一安,“可知来人是何时将柔儿掳去?”
“应是过有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洛逍遥心下一时奇怪,但想闵行武住在离书院三十余里处,闻讯后此下应是赶来,皱了皱眉头,望向楚氏言道,“姑姑莫为担心,我这便去相助山长…”
楚氏含泪点头中,洛逍遥已是纵身而起,向山上疾掠而去。
洛逍遥选择翻山而过,却是大有道理,他心猜来人是出自辽国,此下定是返回北地,而书院在太白山南面,若是按寻常路道,必须要往东面绕山而行,则至少是多岀三十余里路程。而来人已将程柔掳去一个时辰了,此下是为分秒必争,但以元婴之力,抄道而行,纵使没有闵正华相追牵制,至多两个时辰后也能追上。
洛逍遥朝东北方向翻过太白山脉后,又为从乡间小路疾追百余里路之时,发现不远处农田上,一大片小麦东倒西歪,仿似被狂风肆虐过一般,引身近前查看,但见田地上散落着折断的麦秆和粟米的穗子,泥土被踩踏得坑坑洼洼,显然是激烈打斗所致。
此时已追有一个多时辰,洛逍遥心想来人在闵正华阻击之下,眼下应不会相去太远,仰首望了一眼即将破晓的天色,又环顾一下目周,便为向北面丘陵之处纵身掠去。
纵上一座高有三十余丈的山包,从山顶上俯冲而下之中,但在左前方有一处树林格外突兀,与两侧郁郁葱葱的树林极不衔接,洛逍遥便为纵身近前查看,方见那里有数棵小树折断,残枝凌乱散落地上,当目光望见地上的树叶带有血迹,惊疑之下顺着血迹延伸的方向寻去。
待行有十余丈之远,神识便感应到前方有微弱的呼吸声,此下心头顿然狂震,只因他从传来的呼吸声中,感应到了‘无极功法’的气机。
向前疾闯二十余丈,但见胸前衣衫染着大片血迹的闵正华,双目紧闭、嘴角溢血、躺在一棵大树底下。
大惊失色的洛逍遥疾身近前,蹲身而下,迅速相扶闵正华坐起,运转气机,举掌向他的‘命门穴’输入真元,约有十息之数,只见闵正华缓缓睁开双眼,侧首瞄了一眼,将头斜靠在洛逍遥右肩,缓缓言道:“逍遥,我、我胎丹已破…已无…无有生机,你、你莫要浪费真元了…”
近身之时,洛逍遥已是看见闵正华‘天关穴’有鸡蛋大小的红印,也窥岀他自爆温养多年的本命胎丹,亦猜闵正华应难有生机了。
但洛逍遥仍是抱着一线希望,用通贯的‘五太心经’气机真元相救,却发觉闵正华体内经脉大乱,续入的真元已无法通往他的心脉相护,心知闵正华此下醒来,是因自己气机引发了他冲脉中剩余的些许真元,才得已维持片刻生机,心头悲痛之下,泛着泪光言道,“凶手是何来历?”
“应、应是佛门中人…共有三人,有两个是、是明窍山巅身手,另一人掳了柔儿先行…我、我不知他的身手如何…”闵正华面如纸色,急促的呼吸两下后,又道,“我、我自爆…胎丹…伤了其中一人,你定要把、柔儿救…回…且速、速前去,莫、莫…”
言语突为中断,洛逍遥只觉得闵正华身子微微一颤,接着猛地一沉,头部随之耷拉下去,但知他已是撒手而去。洛逍遥心头一苦,热泪终是落下,心恐闵正华遗体被野兽毁去,却为将他背起,向北疾纵而行,行有十余里,恰见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就将遗体藏在供案下,寻了干草遮盖。
闵正华是抱丹大成境界,他自爆本命胎丹,在一盏茶功夫内,修为气机威力犹胜于元婴小成境界之人,洛逍遥但猜被闵正华所伤之人,伤势当是不轻。而眼下天色已亮,偷袭之人带着程柔,还有一个重伤之人,定然不会走远,应是会在山脉之中先作隐藏,以便与伤者疗伤。
想到此处,洛逍遥便引出天关中的丹神,运起‘平龙认’气机遮掩,然后闯入山神庙所在的山包,向北行去,他此下猜断偷袭之人不会走远,也自不为疾纵而掠,不疾不慢在林间查探前行,同时用丹神感应周边百丈内的气机波动。
闯过向北延伸的两座山峰,行到第三座山峰的林中时,洛逍遥突然感应到西面山麓有武学气机波动,心念一动,收回元婴丹神向山麓靠近,待下行二十余丈,透过林间树木的间隙,发现前面是一个断崖坡,便运起肉身气机凝神感应,发觉崖坡下有四个人的气息。
洛逍遥立马猜想断崖下面应是有个山洞,而这四人正藏身其中,便小心翼翼行到那崖坡顶上,俯身凝神倾听。他已达元婴境界,又有‘平龙认’功法相遮,若非同境之人,距离如此之近,却也是绝难察觉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