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儿哼哧哼哧地靠到宋勇身边,仰起脑袋呱嗒呱嗒地冲他伸舌头。
宋勇笑笑,从地下拣起一个馒头,在他的脸上轻轻一蹭,巴儿忙不迭地伸出“爪子”。
宋勇抽回手,从馒头上掐了指甲大小的一块,“啵啵”地唤着:“滚一个,滚一个!好,张开嘴张开嘴……舌头,舌头伸出来!妈的,整个一条柴火狗。”
巴儿嘴里哼哼着,舌头一卷一卷地冲馒头示威。
宋勇将手里的馒头往上一丢,巴儿跳起来,叼起那点馒头蹿到墙角,喉头一咕噜,接着低下脑袋开始朝自己的饭下嘴。
这看起来像是一种约定程序,似乎每顿饭都是这样,要不巴儿应该是不会只多吃这么一点儿就放弃的。
旁边几个家伙的脸色很难看,好像是在嫉妒巴儿。
这样的场景,让石八达看得有些傻眼,感觉这个号子实在是古怪得很。
吃过午饭,走廊里安静下来,除了偶尔传来几声镣铐的碰撞声才让人想起这是个监狱以外,与墙外的午后并无二致。
听大家闲聊,石八达得知,那个冬瓜脸汉子名叫吕建春,以前是这个号儿的老大,宋勇来了之后就被“砸沉”了。
吕建春在宋勇没来之前自称西区黑老大,是因为见义勇为进来的。被“砸沉”之后,大家才知道他犯的是“花案”。
吕建春有两个口头语,一个是“做人要本分啊”,一个是“你很不文明啊”,但宋勇来了之后他一直没敢说这两句话。
据说,吕建春进监号那天是个晚上,被管理员推进铁门的前后,他一直在哭,让人怀疑他受了很大的冤屈,后来才知道这家伙实在是罪有应得——他把一个自己村里最要好的哥们儿的老婆给“办”了。最让人怒发冲冠的是,这家伙完事儿后还让人家吃他的“吧嗒”,实属禽兽之举。
刚进来那晚,吕建春蹲在铁窗下哭,引得几个小孩也跟着哭。监号的人都心情不佳,索性围殴了他一顿,这才消停。
因为吕建春的年龄大,又是“二进宫”,管理员让他当“号长”。这家伙一下子牛了起来,不但睡觉占据最好的位置,吃饭也拿最大的那个窝头,还时常吆五喝六地命令号子里那几个看上去很老实的小孩给他“拿腰”(按摩)。他还常常教导那些刚进来的年轻人要遵纪守法,要热爱祖国、放眼全球啥的。
那几天热得很,吕建春得了疥疮,裤裆里的那玩意儿尤为严重,上面布满黄豆粒大小的疙瘩,看上去就像一根带刺的黄瓜。
发现抹口水管用,吕建春就让身边的小孩们吐他的“吧嗒”,结果吐得化脓了,就开始抹牙膏,也不管用,干脆让一个外号叫娄阿鼠的小孩给他捏。这个娄阿鼠年纪轻轻却是个坏得流脓的主儿,经常把捏过吕建春“吧嗒”的手往别人的碗边抹。不过娄阿鼠确实挺会捏“吧嗒”的,捏得老吕哼哼唧唧,就像叫床。这事儿大家看不下眼去了,不知是谁给“点了眼药”。梁所长也没怎么着吕建春,只是让他自己捏,看着他捏。吕建春就自己捏,也许是为了表现自己“执行任务”的卖力,把捏改成了挖,最后挖成了洞。
打那以后,吕建春“吧嗒”再也不敢痒了。有人打趣说要帮他挖挖,他不吭声,来回扭,就像烈日下的蛆。
跟吕建春熟悉了之后,石八达问他是因为什么事情进来的?他说了。说的时候不时抹眼泪,但石八达能看出这家伙是在卖弄他那根胯下之物的威猛。
他说,那个女人叫翠莲,姓潘,跟潘金莲就差了一个字儿。小潘长得膀大腰圆,不怒自威,要是粘上一部胡须,那活脱脱就是一个张翼德。
石八达说,这么爷们儿的女人,你也能把家伙硬起来,确实是条汉子。
吕建春闷哼一声:俺中了美人计!他说,那天他在街上卖豆腐,小潘去买豆腐的时候跟他说,晚上去她家帮忙垒鸡窝。“我知道他男人去南方打工了,垒鸡窝这种技术活儿女人不行,”吕建春说,“这不,晚上我就去了,三下五除二把鸡窝给她垒好,她把菜炒好了,酒也摆上了……”二人喝着唠着就那啥了。
说到他让人家“吃”他的时候,两眼放光,大叫一声“卧槽”,两腿一蹬,就地躺下,浑身哆嗦,状似得了羊角风。
石八达说,你俩这顶多算是通奸,怎么还进来了?
吕建春又哭了:“景儿正办得热闹,人家她男人来家了,然后就……你懂的。”
石八达怀疑吕建春这是遭遇了“仙人跳”,有点幸灾乐祸,活该,人常说朋友妻不可欺,你可倒好,朋友妻不客气。
感叹了一番人心之不可测,吕建春说他已经反思过了,郑重宣布: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干这事儿,一定总结经验、接受教训,坚决不再进来了。
石八达问他,“一进宫”是因为啥?他吭哧了半天才说,也是因为跟小潘的事儿,而且也是因为小潘她男人不在家。
吕建春说,那天他在街上卖豆腐,小潘来买豆腐,约他去她家垒猪圈……“景儿正办得热闹”,小潘他老公回来了。
见石八达不再搭理自己了,吕建春用肩膀扛了扛宋勇,悄声说:“勇哥,来两口?”
宋勇嗯一声,躺着没动。
吕建春鬼头鬼脑地看了看门上的小窗口,一翻身,掀起褥子,老鼠打洞似的抠开一块地板,从地板下摸出用塑料袋包裹的一包烟来,猛一回头:“巴儿,点火!”
想起这声点火,石八达就想起了神州五号发射时的那声豪迈的吆喝,很是雄壮。
一通“钻木取火”过后,宋勇眯起眼睛,叼上了一根烟。
大伙儿盯着宋勇嘴里徐徐而出的烟雾,伸长脖子死命地往鼻孔里吸。
巴儿舌头也不伸了,张大嘴巴哼哧哼哧地练习吐纳功夫。
吸到还剩二指长短的时候,宋勇把烟递给了吕建春。
刚才抢石八达馒头的那位狐臭汉子不满地看着宋勇。
宋勇邪乜一眼狐臭汉子:“看什么看?再看,老子让你钻进马桶当烟筒!臭迷汉。”
后来,石八达知道这个外号臭迷汉的家伙是个盲流,因为饿急眼了,在汽车站拎了一个装满火烧的大包,被抓到这里来的。
据说这家伙很有意思,人家审问他,问什么说什么,没影的事儿他也往自己的身上揽。
宋勇说臭迷汉这是因为在家里吃不饱饭,跑这儿混饭吃来了。
其实臭迷汉这人挺憨厚的,就是有点认死理儿。此人喜欢唱小曲儿,五音不全,但他唱起曲儿来,比后来雄霸歌坛的汪峰和杨坤加起来都投入,慢时像便秘,快到入巷时就像坐在古代惩罚偷汉妇人的木马上,皱眉嘬嘴,腮肌乱颤,肩膀像被线提着,忽沉忽浮,敬业程度让时下那些在手机里卖唱的主播望而生畏,纷纷改行。
臭迷汉听到这话,悻悻地咽了一口唾沫:“俺看啥来?这烟还是俺提审的时候偷来的呢,俺抽两口咋着啦?”
宋勇扫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老吕,给他抽口‘二烟’。”
吕建春猛吸一口烟,把嘴靠到臭迷汉的脸上,臭迷汉连忙张开嘴凑近了吕建春的嘴巴。
从后面看,二人像是在接吻,很是恶心。
吕建春吐出烟来,臭迷汉猛地吸进去,然后做蛤蟆状,鼓着嘴巴迅速躺到了地板上,眼珠子翻成乒乓球,蹬两下腿,身体慢慢舒展开来,样子很是惬意,像极了电影《林则徐》里的那个大烟鬼。眼见得两根手指捏不住烟头了,吕建春这才把烟头递给了石八达。
呼啦一下,大伙儿又挤到了石八达的身边,一个个大张着嘴巴,像迎接老鸟归巢的婴儿鸟。
还没等石八达品出香烟的味道,门下面的大窗口“哗啦”一声打开了,一个班长的脸贴在窗口上。
石八达把烟头扔出窗外,揪着胸口问宋勇:“勇哥,怎么办?”
宋勇好像很不理解,把两只手摊得像跳舞的蝙蝠:“什么怎么办?你违反了监规纪律就法办呗。”
“这烟可是你给我的……”话一出口,石八达就有些后悔,感觉不该跟他这样说话。
“我给你的?谁看见了?”宋勇横视四周,口气中充满鄙夷,“吕建春,你?”
“好啊,”吕建春忽地站起来,怒目瞪着石八达,“你抽烟还敢诬赖别人?大伙儿,帮助帮助他!”
“得令啊!”憋闷许久的狼们“呼啦”一下扑了上来,石八达随即就被拳脚做成的旋涡给淹没了。
回想起来,当时的石八达没有感到愤怒,只是有点虎落平阳的那种憋屈。
老吕的脚法着实不错,让石八达的睾丸直往小腹里面钻。
当时石八达有点后悔,早知道这样,事先就该找个脸盆或者饭盒什么的栓在裤裆上,这样至少可以保证下一代的质量。再仔细想想,却也好笑,那样撒尿可就不大方便了。
既然现状不能改变,那我就改变我自己,石八达忽然就想起了吴岳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现在我得“屈”着,不然会被人折磨死。
稀里糊涂爬起来的时候,石八达的脸胀得像猪头,嘴角和鼻子下面吧嗒吧嗒滴着鲜血。
石八达什么都没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活着,别死。
吕建春收回脚,提膝,亮相,然后一下一下地掸着裤腿:“石八达,你的脑子锈了呢。不给你上上发条,你怎么能跑起来?”
“刚才是谁抽烟了?”刘所长提着钥匙站在门口问宋勇。
“我。”石八达倚在墙角喃喃地说,他知道这事儿躲不过去,索性自己承担了吧。
“鼻子怎么出血了,谁打你了?”
“我提审的时候偷了一支烟带回来抽,他们制止我,我不服才动了手,不关别人的事儿。”
“石八达,出来!”刘所长拍拍铁门,指着石八达,大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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