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去城里吗?”我是有些意外的,毕竟乌萝村的条件这么差,去到钟离家宅邸里做事,哪怕是个辛苦的差事,也比在这里耗日子强得多。这边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环境差到无法想象,更可怕的是要看守着那么多的乌萝村村民。
看押他们的同时,何尝不是被他们看押着,漫长的一生要是就这么凑合的熬过去,远比身体的辛苦,更加让人绝望。我原以为他只不过在这里待了几年或者十来年,但是他今年三十七,四岁那年失了父母,被钟离家前前前前大人收留,送到了这里,给当时负责看守乌萝村的人抚养照顾。他在这里一待就是三十三年,我在这里一天都觉得度日如年,他怎的就不愿意离开呢?
“自然,也是想去的。可是能在大人身边侍候的人有很多,能在这里守下去的却没有几人。小人愿意替钟离家看守乌萝村,直至闭上双眼的那一天。”伏四说。“小人感激钟离家,如果不是当年蒙受钟离家的大恩,便不会有小人的今日。小人是个粗人,没什么本事,也只能为钟离家做些小事来报答了。”
我突然间被他感动了。
锦上添花的人有很多,可是像他这样的,实在太少了。
“也好,既然这是你的心愿,那我尊重你。”想来当年那位钟离大人,若知晓他无意间救下的人,如今是这般忠心耿耿,也该是欣慰的吧。“话说回来,我方才在村子里遇上了谒拙的妻女,那个叫且殷的小女孩,是他的女儿没错吧?”
我有这样的疑惑,但也不是毫无缘由的。谒拙十九岁,且殷看着也有四岁左右,我是理解他们这个年代的人,成婚早,生育早的,可也会有些不解。这谒拙十五岁上就有了女儿?
“是,且殷正是谒拙的女儿,谒拙很是疼爱他的妻子和女儿,谒拙的妻子叫涂安,比谒拙年长一些,十分的善解人意,是村长忽逐邪亲自为谒拙挑选的妻子。”伏四自然是知道的,他忽而想起,又问了句,“萧夫人,涂安没有惹您生气吧?”
“......为什么这么问?”
“涂安以前还好,事事顺从谒拙和忽逐邪,只是这两年不只是怎么了,时常与谒拙拌嘴。连忽逐邪......都曾经生气怒斥过她,这村子里的人都说涂安是病了一场后,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性情大变。别说是您或钟离大人了,就连我们这些人遇见她,都难免要听两句难听话的。”伏四无奈,毕竟涂安是个女的,还是谒拙的妻子,他们也不能为了两句难听的话就为难涂安,那也是给谒拙难堪,到头来激起乌萝村的村民有反抗之心,麻烦就大了。
“难听的话?”我今日确实听了两句,不是那么顺耳的话,只不过我还是分得清楚的,涂安的话并不是说我的,而是......在说乌萝村的。“她都说过些什么难听的话啊?”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一些骂人的话,说我们是吸他们的血,骂我们是要下地狱被扒皮的鬼,然后就是一些诅咒人的话,什么乌萝村早晚受天谴......总之都是一些疯话,没人当真的。我们也不能因为这么两句话就怎么样,涂安再疯,有忽逐邪和谒拙管着,我们若是插手,只会把事情弄得复杂了。”
“你刚才说,涂安是病了一场以后,才性情大变的?你知不知道她生了什么病?可是发生了什么?”我今日见涂安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她精神不正常,她的状态看上去也还好,只不过对我们本身就有抵触,害怕她的女儿接近我而已。
“这,小人就不是特别清楚了。只是知道当年乌萝村里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闹得有些严重。只不过那天晚上的事情,只有乌萝村里的人知道,忽逐邪下令,乌萝村的村民不得将事情传出来。不管我们怎么问,也都问不出个究竟,大概知道那天晚上两岁的且殷跑到了什么地方,涂安找到了女儿之后,引得忽逐邪发了好大的脾气,还将她们母女两个给关了起来。是谒拙求情,忽逐邪才放过了涂安母女两个,且殷和涂安都病了,小且殷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身体虚弱,常常生病的。涂安,应该也是心疼女儿吧......”伏四说,他不知道忽逐邪那天晚上到底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还把他一直很宠爱的小孙女给关了起来,差点处死。涂安的性情大变,是因为女儿遭受那么大的罪,如今身体还一直不好。“都是些他们村子里的事情,我们之后实在问不出来个什么的,瞧着这事儿在乌萝村里就已经平息了,也没有再影响到什么,就没有多问了。谁家里还没个发脾气吵架的时候呢。”
话说的也没错,但是在伏四的描述里,这个还没见到面的忽逐邪,却给我留下了一个阴晴不定的印象。看来之后若是有机会接触到他,我还是要小心一些的,他在乌萝村里毕竟是个不好惹的人。
“当娘的,总是更心疼孩子一些。”我说,“看来涂安虽然没有婆婆,但是这个公公也是够让她烦恼的。”
“什么?”伏四没有听清楚,他不明白公公的意思。
“没事。”我也是一时嘴快,就说了。“那祭台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我听说七十年前,乌萝村曾经活埋了一个女婴,又在活埋的地方建了祭台,是真的吗?”
我今日见到了那个祭台,心里便一直不舒服。
“这件事,小人也是听过的,只不过小人也实在无法确定,小人来到这村子的时候,村子里就有那祭台了,至于是不是曾经活埋了人在下面......年代久远,实在无从考证。不过前几位看守过乌萝村的前辈留下过一些随手记录的文书,萧夫人若是真的想确定,那小人回去再翻翻那些文书,若是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也算是帮了萧夫人的忙了。”伏四说的比较诚恳,他每日都要在村子里走上几遭的,也曾在那祭台旁来来去去,虽有疑惑,但是时间久远也没办法证实,只能把好奇心放下。听着我对那祭台的事情感兴趣,这才提出要去查一查前几位看守乌萝村的人留下的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