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又并不是突玮所想的那样。
他娘亲的确逼走了灵儿,而他的娘亲也没有想到,灵儿会自己结束生命。
她只是不希望灵儿的出现,成为突玮的负累。突玮的身世并不是无人不知的,村子里的几个老人自然是知道突玮的爹哪一年什么时候过世的,突玮娘也不曾大过肚子,突然有一天抱回一个孩子来,说那就是她和突玮爹的孩子,村子里的人又不傻,怎么回事当然心里都有个数了。
只是碍于同村的面子,很多人并不把这件事拿出来说。但是人的嘴啊,绝大多数都爱私底下说个是非,不当着别人说,但是对自家的人却未曾节制,以至于......同村的后辈们或多或少都听家里人说起过一些。
没有人当着突玮的面说就是了。
本应知道真相的人,却成了整件事里,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即使如此,突玮的娘亲还是希望瞒着他,甚至是永远不要让他知道这个秘密。
只要那些人,谁都不告诉他,就足够了。
突玮把灵儿带回来的那天,却让突玮的娘亲意识到了威胁,这种威胁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再一次把突玮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因为他心爱的那个女人是如此的特别,村子里的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可私底下早已经把他家里的事扒了一层又一层。
突玮的娘亲,怕的是一旦继续下去,突玮总有一日会知道他的身世。突玮已经很可怜了,两个可怜的人在一起,以后的日子更没法想象。当那些暗地里的嘲讽和诅咒撕破了脸,摆上台面肆无忌惮,受到伤害的,还是这些可怜人。
人言可畏,但每个人都可能是加害者,每个人都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是谁也不会觉得有所愧疚。
而突玮......还是知道了他的身世,更不幸的是,在灵儿和腹中孩子过世以后。某些人像是邀功一样,迫不及待的看到他人家破人亡争执不休,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在暗示突玮,巴不得让突玮立刻明白,是他母亲的自私逼走了灵儿。
他们不知道,灵儿死了。
突玮在无数次煽风点火中,燃起了仇恨愤怒之心。
正像是许多人一样,轻而易举的就被别人所挑拨了,而去怀疑身边那个对他最亲的人。那些人不会觉得自己所做之事所说之话有丝毫过分,也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多么恶劣的,他们认为自己是正义之士,讨伐所见不平罢了。
却根本忘了,突玮家孤儿寡母是怎么度过那些艰难日子,然后走到今天的。
但凡突玮的娘亲有半点的自私,在缺衣少食的时候,突玮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可是她没有。
在她眼里,突玮就是上天赐给她的孩子,是她余生一切的瞩目。
突玮......却不明白。
他沉浸在“家破人亡”的绝望里,他痛失所爱及骨肉,他把一切的错都归咎在那个希望他的人生可以更加简单平淡的人身上。
所以......当仇恨一日一日的积聚起来,在知道自己并非是亲生的之后,他理所当然的以为,就是因为他娘亲的自私,因为他并非亲生,所以他娘亲才会不顾及他的感受,赶走了灵儿,害得灵儿自尽......
“你是怎么知道毒女叶的?”毓儿问。
突玮停顿了很久,不知他是不是想起了灵儿。“......是灵儿以前告诉我的。”
那时候他常去陪伴灵儿,和灵儿一起生活,一起在后山采摘野菜。灵儿的生母擅长医术,教过灵儿辨别山间的草木,灵儿也是在无意间提醒过他,避免他不小心碰触到,因而中毒。
灵儿生活的木屋附近,竟然长着毒女叶。似乎一切都是天意......
突玮憎恨自己的娘亲,他记得灵儿说过的话,小心翼翼的取下毒女叶,用东西包着带回了家。毒女叶的毒性发作没有那么快,不可能像他娘亲说的那样,在被划破之后就昏厥了。所以她中毒的地方,不是山上,而是家里。
她在家里就已经中毒了,是突玮留下话说,让她去山上采摘野菜。她才会去的,然后,昏厥在了山里......
突玮要她承受像灵儿一样的痛苦,尝尝被人嘲笑捉弄的绝望。
让她感受一下,灵儿这些年是如何活下来的。
甚至,他把碾碎的毒女叶加在了汤药里,让他娘亲服下,直到四肢萎缩,没日没夜的承受着剧痛折磨......
“你真是个疯子。”
毓儿忍无可忍,他对突玮低声怒斥道。
这个变态......居然心理扭曲,对一个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人,下如此毒手。
突玮的娘亲在一旁痛哭不止,谁又能感受到她心里的苦呢。
尽然,她也有错,可被至亲伤害背叛,被她全心全意照料到大的儿子憎恨,想来,也是很不好受的。
红玉看向我,她希望我能站出来说句话。
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能说什么呢。
这样的结果,任何一个当人家娘亲的人,都深感无力。
我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空气很新鲜,却不能抚慰我心里的压抑。
有的想法很自私,但是我想我是明白突玮娘亲要灵儿离开突玮时的那种心情的。纵然不期望子女有多大的成就,人生多么辉煌壮阔,但也希望是平平淡淡无所波澜的。突玮总有一天是要知道他身世的,那个时候他要面对的,又是什么样的悲惨。
灵儿,是突玮心里的伤口,也是突玮娘亲心里的伤口。如若灵儿不是那么特别,相信他娘亲也不会极力反对,可自古以来,多得是干涉子女婚姻的父母,但大多干涉,却并不是自私。而是他们知道比起相爱,人生更加沉重,他们走过那个坑坑洼洼的路,就希望自己的孩子少吃一点苦。
可没有哪个孩子真的是那么听话的,天生叛逆,就像曾经的我们一样......
“夫人......”红玉在门口站着,怯怯不敢动,直到......她担心我怕是就这样要石化了一般,才忍不住开口轻唤。
“没事。”我说。
不过此时寻出来的人是红玉,我倒是能想明白其中的用意。
“夫人,红玉还从未见过您这样伤神,”她迎过来,想要扶我坐下,却被我拒绝了。红玉问道,“可是因那突玮娘的话,勾起了夫人的伤心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