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他的时候,便已经对他家里的人都仔细调查过了。”老戌解释道,“这荣岑十分可恶,祸害乡里不得安宁,手上沾着几百条人命。弄一蟾吾教自命教主,说是承了天意,要让他惩罚有罪之人,他不禁把自己家里的家人亲戚都牵扯了进来,先是在他们那个村子里,弄得乌烟瘴气,连同村几岁的小孩都要拜他,邪乎着呢。也不知这些人究竟是如何被他蒙骗、鬼迷心窍的,直到荣岑被抓,仍然有人为他含冤,至死是对他深信不疑俯首帖耳的。所以偃伯大人为保万全,便令小人将荣岑的家人亲戚调查清楚,究竟有多少人被其坑骗,有多少人是其帮凶,帮着他一切蛊惑乡邻,妖言惑众。故而这荣岑的家人我们是十分清楚的,他有两个姐姐,事发前都嫁了人,连带他姐姐婆家,还有他姐姐的孩子们,全都被他坑骗,误入这蟾吾教。而他,并未娶妻,更无子嗣,当年所有与他有关的人尽数皆被一网打尽,如今被关着的,还有那当年刚刚几岁的小娃娃......”
“所有的人都被抓了?”我需要的是一个确定的答案,但凡当年漏网一个,那么今日的事情,就有机会是当年知情的人所为。
“是,都被抓了。因为他们入了这蟾吾教走火入魔,影响极大,唯恐他们会继续残害无知,所以当年参与蟾吾教的人,罪重者,或是那直接参与了纵火杀人者,皆是极刑处死;至于那些罪轻、但仍执迷不悟者,则是被关在各处牢房之中,避免他们接触普通百姓,再影响了其他人入教......”老戌仔仔细细的和我说明了当年的处置的情况。
“极刑处死?那这荣岑为何被关在这里?按道理说,他是当年蟾吾教的教主,也自然是许多纵火案背后的元凶,为何他没事?”我不明白,偃伯将荣岑留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戌听了我的问题,下意识的观察了一下偃伯的反应,拖长了尾音,不便作答。
我则转过身去,大大方方的看向偃伯,他此举可是有何私心?尚且不明。
“那是因为,其实关于当年多起纵火案的经过,荣岑至今并未交代清楚。”偃伯吐了口气,百般无奈地说出了这句话来。
“大人......”老戌这一声,像是要阻止偃伯说下去似的。
“无妨了,”偃伯却说,“还能瞒得住多久呢?我原以为将荣岑关在这里,早晚他都得说出实话来,可是没想到,十二年过去了,非但没等到让他说出实话的那一天,反而来到这里,竟还是发生了和十二年前一样的噩梦。萧夫人比你我更聪明,兴许她能够解开这些年来你我都不曾解开的真相。”
“偃伯大人这是何意啊?”我怎么听着有些糊涂了呢?
“萧夫人,不瞒你说。”偃伯的表现,就像是一个经历沧桑无奈的老人一样,心有余而力不足,对于这件与十二年前颇为相似的案子,他再也没有当年的精力可以继续调查下去了。而当年的事情......“这荣岑被抓回来之后,为了迫使其说出案发经过,我们不得不对其使用了一些刑具,他几次在受刑的过程中说出了部分真相,但也疼得昏厥过去。后来,他在牢里承受不住这反复的折磨,撞了墙......虽然人是救回来了,可是从那一天之后就一直是这样疯疯傻傻的样子。未能从他口中获得完整的案发经过,对我而言,实在是一个遗憾,所以不管我到了何处去,都会把它带在身边,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继续审问他,获得全部的案发经过,方才能算是结案了。”
“......”在听了偃伯的这一番话后,我心底也被激起了无数的涟漪,不可否认的是他这些话的确让我受到很大的触动。“我明白,每一个审案的人都会有这样的心情,不能用证据和逻辑把犯人逼到不得不说出真相,坐实每一条推论,那便不算是我们真正的赢了他们。”
“萧夫人能够理解我这心情,我也终于......放心了。”偃伯说。
“那,且容我上前去看看他的情况吧。”既然说这荣岑是在受刑之后,在被关在牢里的时候撞墙意图自尽,导致神志失常,那起码可以先判断一下,他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
“萧夫人小心些,这个疯子还会伤着人的。之前来给他送饭的一个小厮,就被他咬伤了,若非门口的人听到动静及时赶来把他拖了出去,只怕那小厮已经被他给吃了。”老戌特别慎重的警告我说。
“吃了?”我轻轻一笑,就算是个疯子,这荣岑也没那本事吧。倒是他们,被这荣岑吓得不轻,竟将他当做了吃人的疯子。我慢慢地绕到了一旁,荣岑被铁链锁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刚才我们说话的过程,他也没有反应......
老戌相对的比较紧张,在旁边防范着,唯恐荣岑会突然扑上来伤害我们。
“他睡着了?”我看到荣岑嘴边的毛发,在他平稳的呼吸间被吹开,料想这荣岑或许是睡着了。便向他身上看了看,“他身上,为何会有新伤?”
“我们一直觉得他不是真的疯了,是为了想要逃避被处死,故而装疯。所以时不时的也会将他提出来重新审问一遍。”偃伯给了我一个解释。
“不只是审问那么简单吧。”我说,看荣岑身上的伤口,这些伤还未完全结痂,应该就是一两日造成的,身上大小伤口遍布,可想被偃伯关在牢里的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不过对于他这样的恶人,我实在同情不起来,倘若偃伯和老戌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十二年前他带着他的教众都做了些什么,今日发生在城里的多起纵火杀人案也与他有关,这就是个恶魔。
“天下要大乱了!”荣岑突然惊醒一般,大叫着,然后......他发现了我,偏过头来,只是那种眼神让我顷刻间毛森骨立。
他眼底血红一片,那种惊喜的神情挂在脸上,像是恶鬼看到了猎物一样的反应。
“天下,要大乱了!”荣岑对我说。
“你说什么?”我不得不承认,就算我觉得自己面对过那么多的杀人犯,但是这一次,在面对荣岑的时候,我心里的感觉特别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