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上做生意跟去县里做生意一样。”方婆子深吸一口气,“玉哥儿和琳琅都要去县里,咱们在镇上待着也孤单。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儿都一样。”
方老汉的根在方家村,兄弟姐妹宗族都在这。如今几家关系刚和好他就要走。
“爹不用担心,逢年过节,寻常办事还得回来。”安琳琅有点摸到方老汉的性子,不能给他做主的机会。他做主,那必然是没结果的,“西风食肆还在这呢,还得时常有人两边跑。再说县城离得也不算远,想回来,辛苦些坐车就回来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感觉到底不一样。
“这件事只是才开始,后面要筹办少不得得两个月。”安琳琅是事先打个打个底,毕竟突然提起来,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两个月耗下来,想法多多少少是要变化的,“爹也不必惊慌。你若是实在接受不了去县城,还有两个月,总是能想到折中的办法的。”
方老汉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的反对也没用。一家四口三个人都要走,他能说服哪个?除非他一个人留下来。但老婆子和两个孩子不在,他一个人留在这有什么用?
心里难受,他张了张嘴,几次三番想开口。但见方婆子一脸坚决,只能作罢。
去县城的事情其实早就跟周攻玉商议过。这回再说一遍,是为了告知方家老夫妻俩。这般既然得了方婆子的准话,事情就可以着手去办了。
次日一大早,安琳琅跟周攻玉就包了一辆马车赶往县城。
武原镇到武安县得一天的路程,走大路的话,还会更慢。
安琳琅跟周攻玉虽然早上天没亮就出发,特意包了一辆马车。想到上次到县城天已经黑了,大晚上找不到住处把周攻玉给冻生病。安琳琅就想快些。
两人斟酌许久,选择走小路去。
这小路是鸿叶他们告知的,老爷子来去县城镇子走了许多次。鸿叶直言若是走得快些,能节省一半的山道,到县城至少能节省一个半时辰。
马车的车夫是个老手,赶车十分稳当。安琳琅坐在车上,难得没有颠的想吐的感觉。
马车吱呀吱呀地压过小路的泥巴,很快就走出了武原镇的范围。不巧,刚出了武原镇十里地,天空就变了颜色。阴云慢慢淤积,一道惊雷划破天际,一场大雨哗啦啦地就打下来。
五月一过,六月份反而雨水很多。
豆大的雨点打在马车棚上,哗啦啦作响。那声音听在耳中,让人忍不住冒鸡皮疙瘩。安琳琅搓了搓胳膊,窗口一阵凉风传进来,她胳膊上细细密密地出了一层鸡皮疙瘩。想到周攻玉这厮身子贼弱,这时候该不会冷吧?
扭头正准备问周攻玉冷不冷,就感觉到马车咯噔一下耸动,停了。
第六十六章 你要嫁人?呵~
外头传来车夫痛呼声, 闷声声的。紧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一声闷响。
哗啦啦的雨声降低了声音的清晰,马车里头根本听不清动静。安琳琅正在疑惑出了什么事儿, 一道粗犷的男声骤然响起:“车上的人给老子听着, 值钱的东西全丢下来!”
“老子数三声, 三声后不丢下来, 后果自负!”
安琳琅心中一凛, 转头与周攻玉对视一眼,两人的眉头慢慢滴蹙起来。
她用嘴型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周攻玉摇了摇头,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车帘子遮住了视听遮, 虽然听得清动静却听不清是几个人。周攻玉心中暗道一声失策。虽说早就听说最近几个月,武原镇近几个月有匪徒流窜, 倒是没想到他们才走一会就撞上了。他倾身悄悄掀了一边车厢帘子,一点点缝隙。大雨溅在车窗木上,溅起细小的雨幕。外头一片茫茫,草木在雨水的冲刷下绿意更浓,眼前赫然是三四张陌生的脸。
穿着破烂的衣裳,手里拿着刀。
那武器, 瞧着像是前线军营士兵用的。周攻玉眉头拧了起来, 缓缓放下了车窗帘子。
“磨蹭什么!”又一道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把刀的刀尖刺进车厢。
安琳琅坐得离车门近,要不是周攻玉拉的及时,差点就被刀尖给刺中。
她的心不由下沉,脸色有些发白:“好像是打劫的……怎么办?”
说着,安琳琅默默握住了周攻玉的钱袋。
周攻玉:“……”
为防止他们去县城钱袋被扒手扒走,安琳琅把大部分的钱都放在周攻玉的身上。这厮虽说身娇体弱见风倒,但机警方面比安琳琅强太多。兼之间歇性地爆发强悍的武力, 钱放他身上更安全。虽说要去县,但第一回 去两人身上没带多少钱,统共就二十两。
“给他们吗?”钱虽然很重要,但性命面前算不上什么。
周攻玉脸色不大好看。虽然他名义上已经身死,但毕竟曾经也是治兵之人。如今看到疑是前线逃兵的人流窜到武原镇附近干起打家劫舍的活计,他心里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他身姿端坐在马车里,一只手握着安琳琅的手另一只手摸索了一下。安逸太久,他倒是失去警惕心。竟然没带武器:“莫急,等等再说。”
若当真是士兵,抢钱是底线,应该不会伤人。
安琳琅被他镇定的态度安抚住。心道也是,虽然只是二十两,但这银子也是她带着一家子辛苦赚来的。确实不该这么容易就丢出去。
安琳琅默默地收回手,选择静观其变。
……
然而静观其变的后果就是钱被抢走,她跟周攻玉两人被一根绳子绑了带回土匪老窝。
安琳琅:“……”大意了。
大意了,也不得不大意。这些人个个手上拿着刀,那武器比起市面上能买到的刀可不一样。这刀寒光闪烁,打磨得十分锋利。安琳琅绝对有理由相信,她敢动一下,他们能把她的胳膊砍下来。
一群土匪看到安琳琅之时,眼睛骤然放了光。再一看后面的周攻玉,也有些恍神。他们本不过随意一劫,哪成想劫到了两个天仙。军营三年,母猪赛貂蝉。这可乐坏了这群人。尤其这群人的领头是个断袖,实在不行也可以卖去花楼小倌儿馆。他们上来就一条绳子栓两个,把这一男一女连人带马车一起抢了。
大雨哗啦啦,掩盖了所有动静。等两人回神,已经被丢到武原镇附近某座山头的一个破茅草屋子里。
这屋子先前不知是养过鸡鸭还是养过猪,臭得很。地上铺了一层麦秆桔梗。许多已经霉变,发出刺鼻的霉味。屋顶不知多久没修缮过,外面下大雨里面就下小雨。两人缩在屋里唯一一个没漏雨的角落,但也只保住上半身,还是淋得跟落汤鸡似的。
安琳琅的手被绑在身前,脚方才为了让他们自己走,没绑。安琳琅举起手企图用牙齿咬,奈何绳子的另一端绑着周攻玉。几次三番,抵不到嘴边来。她折腾了半天,热了一身汗。
等反应过来,意识到一旁的周攻玉静默无声。
不是静默无声,仔细听,在喘粗气。好半天,安琳琅才想起来周攻玉是个脆瓷瓶:“玉哥儿?玉哥儿?”
周攻玉确实有些不大舒服,半天没说话,其实脸色已经有些发白。安琳琅从一个方向扭过身子去看他,见他神情已经有些不大对。
她心里一凛,连忙整个人就贴了上去:“玉哥儿,玉哥儿过来贴着我。”
两人手不能动,但腿和屁股还是能移动的。这么突然的温香软玉地一贴过来,有些发蒙的周攻玉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和头发,湿润的头发粘着他的脸颊。他那一双鸦羽似的眼睫仿佛不堪重负,只能微微半阖。身后的热源紧紧贴上来,隔着单薄的布料感受到热气源源不断。周攻玉有些头重脚轻,慢慢扭过身子,迎面就是一张微张的红唇。
他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怎么样?是不是身子不适?”安琳琅焦急的问。
周攻玉深吸一口气,呼吸有点沉。感受到身后抵着自己的柔软是什么东西,他脸颊不期然默默浮起三分薄红。默默挪开上半身,他低喃了一声:“琳琅。”
“磨叽什么?贴过来。”
周攻玉挪开视线,耳朵又红了:“我无事,不必担心。”
“无事个屁!你丫的脸色又白又红的,眼看着就要发高热了!”安琳琅想到上回去县城,这厮只不过在外头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回来就躺了半个月。林黛玉都没有他这么娇弱,“这时候你跟我较什么真,都说了不用你娶,我自己会嫁人!贴着我!”
话音一落,周攻玉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不是,琳琅我没事,只是淋了下雨……”
“你没事个屁!你丫的身体开始发热了!”安琳琅没空跟他墨迹,死死贴着他,“都说了我自己会找人入赘,不用你。你过来点,矫情什么!”
他微微睁开眼睛,眼里流转的星光凌厉。嫁人?呵~
“有我在,你还想嫁人?”身体不适,他音量很低,几乎等同于一声呢喃。
外头一阵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屋里两个人挤挤贴贴的,倒是没听清。似乎土匪们发生了争执,或者有什么事。听着动静,有人正要往这边来。
安琳琅正注意着外头的动静,听到他说没听清。
“嗯?什么?”
“……没什么,有点冷。”
周攻玉缓缓合上眼睛,鼻腔里的声音已经有些粗重。他湿哒哒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凉风像是长了眼睛往他骨头里钻。他的身体冷冰冰的,就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就贴到安琳琅的身边。
安琳琅怕他冷,挤得更近了。这么一挤,就不注意撞到了什么。两人贴的严丝合缝,周攻玉忽地身子一僵,下半身扭向另一个方向。
“怎么了?”安琳琅一愣,转过头。见他脸色白中泛红,红的不自然。
他偏过头,耳朵都红了:“……没事,有点挤。”
“哦。”安琳琅换了个姿势,像棉被一样盖着他。
周攻玉:“……”
他没动静了,安琳琅:“玉哥儿?玉哥儿?”
“嗯?”周攻玉鼻音应声。
两人缩在角落,因为他身子不适,安琳琅几乎撑当了拐杖。周攻玉的脑袋自然而然地垂在他肩上。脆弱的模样,像一只憔悴的白天鹅。修长白皙的脖颈就这般赤裸地露在安琳琅眼皮子底下,一动不动。安琳琅有点尴尬,因为她这个角度,能看到许多。
这人的脖子就在她嘴边,仿佛她只要低头就能咬住。
安琳琅默默移开视线,竖着耳朵听外面:“……没什么,你睡会儿。”
“嗯。”脸面对着安琳琅脖颈的周攻玉眼睫微微颤了颤,嘴角缓缓勾了起来。
两人互相给予热源,贴在一处取暖。
没一会儿,外面的争执声小了。
脚步声混合着雨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安琳琅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就看门啪地一声被从外面骤然推开。她下意识看向怀中人,周攻玉显然已经被惊醒。他微微动了动脑袋,冷冽地凝视着逆光站在门口的两个人。
几人被他锐利的视线刺得心口一顿。顿了顿,上前来一把将周攻玉拽出来。
骤然失去温暖,周攻玉的脸颊迅速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你们要干什么!”安琳琅一惊。
“干什么?”
其中一人笑了一声:“你说我们要干什么?”
刚才进来,这两个人亲密的姿态他们看在眼里。倒是没想到,他们抓到了一对野鸳鸯。为什么是野鸳鸯,因为这丫头一看就刚成年,梳着少女发髻。估计这小白脸仗着一张好脸,把少女给骗出来。
果然安琳琅一张口,立即引得人一阵冷嗤,他们将两人强行分开。把安琳琅推到了墙角。其中一个壮汉大步走上前,一把扯住周攻玉的胳膊就想将他给拎起来。不过周攻玉看着清瘦,其实身量很高。骨架在,分量不轻。那人拎了一下差点连人带自己给摔了。
赶紧松手才站稳身子,脸色不好看的手一挥。
他的身后立即出来一个瘦小的男人。那男人嘻嘻一笑,从屁股后面摸出一把小刀,上来一刀割断绑在两人之间的绳子。
刚才差点出丑的男人一声冷哼:“这个,洗干净送去大当家的屋子!”
屋外顿时一阵哄笑。
安琳琅心猛地一沉,挣扎着想站起来。奈何手脚绑了绳子,她根本起不来身。这群土匪看她这么激动,忍不住一阵哄笑:“你这么急做什么?”
可惜他们山寨的大当家不爱红妆爱钻那后门,白瞎了这如花似玉的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