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院子选的着实不错,”安琳琅可算是尝到甜头了, 会办事的人干活就是叫人惊喜,“杜宇有眼力!”

杜宇这回也跟来了县城, 被安琳琅如此直白地夸奖颇有些不好意思。张张嘴想说两句哄主子高兴的套话,就见安琳琅摆摆手,“夸赞你就接着,这个月以后给你调工钱。”

口头夸赞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奖励,涨工钱才是实实在在的实惠。

杜宇听安琳琅这么说,心里也高兴得紧。说来也怪, 往日他在上一任老爷手下干活, 拿到的工钱比现如今可多几倍不止。钱拿在手里也没太大感触,这还是难得为涨工钱这么高兴:“主子,你们先安顿一下。我去外头食肆买些吃食回来,今晚先对付一下。”

周攻玉点点头,杜宇拎着个灯笼背影就消失在巷子口。

屋子里漆黑一片,安琳琅有点怕黑。好吧,其实是有些怕鬼。她拽着周攻玉的袖子,拖着周攻玉一起, 两人捧着一根蜡烛给各个屋子都给掌了灯。这要是往日,方婆子夫妇两哪舍得这么奢侈?也是食肆的生意做起来以后,他们才敢这么费油。

早知道他们不久就要入住,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桌子椅子上一丝灰尘没有,几个房间的褥子铺盖都是现成的。睡那个屋子,自己去柜子里把铺盖抱出来铺上便是。

安琳琅选了东南边的一间屋子,周攻玉则睡她隔壁。老两口挑了西南边的屋子,剩下的屋子空出来就给往后在县城干活的人。

五娘烧了热水,安琳琅几人洗漱好杜宇才拎着吃食回来。

几人随意地对付了一顿,各自回房歇息了。

次日一大早,方婆子拉上五娘就去县城的瓦市采买。安琳琅跟周攻玉先去食肆看看。这个食肆的内部结构完全仿造武原镇西风食肆的构造,推门进去,两人差点以为回到镇上。安琳琅将大堂扫视了一圈,立即就去后厨。后厨院子跟镇上不同,多了账房和书房,到这里才看出差别。

“不过也还不错,”安琳琅进了灶房,灶房的大锅和灶台跟武原镇是一样的,“用着还算习惯。”

安琳琅在里面逛了一圈,人就站在大门口,看着空牌匾的位置扬起了眉头。

她就说少了什么,原来是少了玉哥儿笔走龙蛇的‘西风食肆’四个大字的牌匾。说起来,玉哥儿的字是少见让安琳琅感受到书法的魅力的字。龙飞凤舞,笔力虬劲,仿佛能从字里面看出一个潇洒不羁的人来。安琳琅都怀疑他的字拿出去卖,指不定能卖个几百两。不过武原镇识字的人少,有欣赏能力的人更少。西风食肆的牌匾挂在门口那么多天,也就被老爷子反反复复的夸赞过。

斜眼瞥向三三两两抱着书结伴而行的书生,安琳琅戳了一下周攻玉。

正在丈量门口宽度的周攻玉转过身。

“玉哥儿,你想读书么?”

“啊?”周攻玉一愣。

“我觉得,你应该是读书的这块料,”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举一反三的辩驳能力。这种特质不需要太炫耀,细枝末节就能让人察觉到,“若是玉哥儿想读书,如今咱们家也供得起。”

“你想让我去考科举?”

“……倒也没有。”她只是突然想起来,当然,如果周攻玉去做官自然是更好的,“就是觉得你如此聪慧的人跟在我身后打杂有点暴殄天物。”

周攻玉笑起来:“怎么能说暴殄天物?你不是未来的大齐首富?”

安琳琅突如其来的一噎:“……”

看她闭了嘴,周攻玉忍不住又是一笑。伸手揉了揉她脑袋,被安琳琅嫌弃地扯开手。他不在意,笑容像溶化的春雪:“我会帮你达成目标的。”

轻飘飘的一句玩笑话谁也没放心上,只有周攻玉心里知道这话的分量。

……

金陵城郊的白象寺,安玲珑几次拜访,可算是见到了路嘉怡的人。

短短两个月未见,两人之间的亲昵氛围已经荡然无存,总是充斥着一股淡淡的疏离。安玲珑通过这几次上山被仆从阻隔,总是见不着路嘉怡,她的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

只能是两种原因:一,路嘉怡后悔了,可是娶她的话说出口又不知该怎样面对,所以推辞不见;二,路家人从中阻隔,发现了她跟路嘉怡的私情。不想世家嫡长孙跟一个五品官的庶女有瓜葛,阻拦他们见面。不论哪一种,都不是她想要看到的。安玲珑看着眼前清瘦了许多的路嘉怡,袖笼里一双玉手死死地扣在一起才克制住想要发脾气的欲望。

现在发脾气,就是给了路嘉怡退缩的借口。安玲珑绝对不允许他退缩,这是她四岁就定下的相公人选!

“路哥哥,近来文章做得好吗?”虽然哭是安玲珑常用的手段,但她清楚此时哭哭啼啼只会招人反感。她牵起嘴角,做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一直在庙里读书是不是很清苦?我观你都瘦了一大圈。”

路嘉怡这些日子除了读书做文章,闲暇的时辰就是在想安玲珑的事情。

虽然有些破绽经不得推敲,有些细节就如同纸糊的一戳就破。但少年动心却是真真儿的,他心悦安玲珑这件事做不得假。哪怕知晓此女不如他想象的那般光明磊落纯洁无辜,但美貌和体贴却是足够的。

此时听安玲珑软糯的嗓音说着关切的话,路嘉怡眉宇之中冷彻的气息也淡了许多:“是有些忙。”

安玲珑这个还是清楚的,毕竟是京城人士:“啊,也是,秋试的日期近了。”

大齐的秋试一般是在十月份,极少数情况会推迟,但最迟也不会晚过十一月。换言之,如果要进京赶考的话,最迟也该七月底出发。

金陵到京城有两条路能走,一是陆路,二是水路。走陆路日夜兼程的话,大概需要一个半月。走水路的话会慢些,得两个月。若路上遇上什么事,或者遇上特殊的天气,可能两个月都不够用。正常来说,金陵这边的学子要进京赶考,都是提前半年出发的。

“家中可是已经准备好出发去京城了?何时走?日子定了吗?”

“过个几日便会出发,比较赶。”

路嘉怡顿了一下,道,“家中有长辈要进京办事,正好沿途照顾我。”

“啊,那我可以一道走么?”安玲珑提到回京这事儿眼睛都有些亮。

因着安琳琅的事儿,她被困在金陵这边已经很久了。日日战战兢兢的缩在院子里,动都不敢动,生怕被林家的人撞见了找麻烦。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她都过不下去了!若是能跟路嘉怡一起回京,一来摆脱林家,二来就像去西北那样独处也有利于培养情分,他们的婚事就……

路嘉怡面露为难之色,默了默,他干脆直言不讳:“玲珑,不是我不愿意结伴同行。而是这个长辈正是我的舅舅舅母。我母亲不放心我此行一个人去京城赶考,特地让舅舅舅母与我一道。”

路嘉怡的舅舅舅母安玲珑没见过,但这位亲舅舅家的一个表妹赵玉婷她熟得很。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很熟,只因这个表妹就是个牛皮膏药。

上辈子赵玉婷嫁到晋州刺史府做儿媳,十年不到,她那个短命的相公就病死于床前。赵玉婷厚着脸皮客居路家,整日里勾缠路嘉怡。只不过勾缠的本事不够,反倒成了跳梁小丑,徒惹人耻笑。这辈子小小年纪还看不出往后丰臀肥乳的模样,但粘路嘉怡也粘的有点紧。

“赵姑娘随行吗?”安玲珑突然的一句问。

路嘉怡一愣,顿了顿,意识到她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以后两道眉头蹙起来:“你想到哪儿去了!玲珑,玉婷还是个小姑娘!况且她早就定了亲,就等及笄以后成婚,哪里是你想得那般!”

“路哥哥你别生气嘛!”安玲珑一看他变脸色立即就软了嗓音,“我没有怀疑赵姑娘居心的意思!我就是不喜欢有人缠着你,你知道我性子的!”

路嘉怡心里头憋了一团气,从西北回来就憋到如今。

看她一副软糯地打马虎眼的样子,只觉得十分的膈应。好似只要遇上什么事,只要是她心里有鬼,她都是这般打马虎眼。许多事真的不能细思,细思极恐。不知何时,单纯如莲的安玲珑在他心里渐渐变成了汲汲营营的后宅妇人的模样。

“玲珑,你若是无其他事,就先回去吧。”

路嘉怡不想谈,他怕问得多破灭得更多,今天就到此为止:“我还有些功课要做,就先回去了。”

说罢,不等安玲珑说话,他人就已经折回了寺庙。

为着这些日子路嘉怡的避而不见和态度冷淡,安玲珑已经焦虑得几宿没睡好。此时看他头也不回地回去读书,她终究是没克制住脾气,将手里的茶杯砸到了地上。

“不行,不行,不行!”安玲珑犹如一只即将失去吊在嘴边食物的困兽,搭在扶手上的手不停地颤抖,“我花了多少时日多少心力才促成如今的局面,安琳琅的命都送了,怎么能便宜了别的女人?怎么可以让它功亏一篑!我得想办法,我得想想办法……”

“姑娘,姑娘……”

芍药怕了情绪不稳定时候的她,生怕她暴起拿碎瓷片刮她:“不如咱们先回去吧?”

说着,她目光扫向四周。

在厢房敞开门的正前方,一个拿着扫把簸箕的小沙弥远远地看着他们。

安玲珑将这口气硬生生憋回肚子里,黑着脸离开了白象寺。

……

金陵这边一向顺风顺水的女主遭遇了危机,过得水生火热之事安琳琅是想不到。她在确定食肆一切准备就绪,五娘将所需的食材全采买齐全以后,就准备开张。

这个食肆已经准备了许久,为了筹备食肆还差点卖了玉哥儿的清白,开张自然是重中之重。

“不过在开张之前,先把牌匾给定好。”

安琳琅一早打听过了,一块牌匾加急做的话,三天就能拿到手。方老汉和方婆子两人合计了一下,这个月初十是黄道吉日。宜动土、宜开张、宜嫁娶、宜置业,可是个特别好的日子。安琳琅于是让南奴去木匠铺子将周攻玉一早写好的‘西风食肆’的牌匾拿回来。

他才刚一走,食肆门口突然聚集了一群人。是在附近书院读书的年轻人,似乎起了争执,吵吵闹闹的。

“我们打赌如何?你我当中比试一把。看看到底是你的才学名副其实,还是我更得应该先生和同窗们的赞誉和赏识?”其中一个方脸的书生大声嚷嚷道。

“比就比!你莫以为大庭广众之下我就怕了你不成!”另一个清秀的书生站出来,因为生气,脸都气红了。

“这可是你说的!大伙儿可都听见了!”方脸的书生一手抓着一本卷起来的书,一手拉着那清秀书生的胳膊当众宣布道,“咱们就在这家店铺比!到时候大家都来做个见证。届时,就请到长治人随意以一个题目作诗。你我二人分别作诗,作完就当众诵读。”

“一言为定!”那清秀书生一咬牙,怒道,“谁输了谁就请当日所有到场之人用午膳。”

“一言为定!”

布景板安琳琅和周攻玉对视一眼,惊喜又无语:天降馅饼砸头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第七十八章 双更合一

三日后, 西风食肆将会正式开张。

开张的前几日,安琳琅写了些请帖,特地给县城的几家有合作的酒楼食肆发了请帖。

能发的都发了。新店开张, 请他们都过来喝一杯水酒。按照亲疏远近, 原本是该要头一个给林家发的。毕竟西风食肆从还没有起步, 林主簿就已经是安琳琅忠实的老顾客。可他们进城的当日撞见了林家二妻相争的闹剧, 想林家如今正是一团乱的的时候, 怕去了不合适。

犹豫之下,安琳琅便将这事儿给耽搁下来。还是周攻玉发现了,专门找她说了一声:“林家是必须要送的, 让小梨他们送还不行,得你或我亲自去送。”

林主簿是个最好面子的性子。若是不给他发叫他知晓了, 那可真是要惹恼人的。

“那他们家的事……”安琳琅如何不知?只是怕上门会吃个闭门羹。

“他来与不来,那是林主簿的事情。”周攻玉看着安琳琅,心道还是个小姑娘,“咱们不能不送。”

有了玉哥儿的话,这请帖自然是要送的。

县城里不像在镇上,这里的拐子没那么猖獗。毕竟县城有官衙, 街道上也时常有衙役巡逻。打开大门看, 街道上都是三三两两的未出阁女子,比镇上就松快许多。

安琳琅如今出行也不像在镇上那般小心翼翼,也随意了许多。

方老汉别扭了几日,发现到了县城还一样是一家人关起门来过日子。该采买采买,该干活干活,就跟在县城是一样的。日子没有太大的变动,他心口憋得这一口气就消散了。如今也忙里忙外地检查食肆里的桌椅,哪里有坏的, 哪里边边角角破损的,他查出来就赶紧修补,忙的不亦乐乎。甚至因为县城里治安好,夜里睡觉更踏实,倒也不提赶紧回去的话。

安琳琅是当日将请帖送去林府的。

去的当日林家还在闹,动静大的安琳琅在前院都听见了。又是哭又是闹的,林家原配拿着棍子追着县城这位太太打,一屋子的仆从跟着拦。当真跟乡下妇人沿街叫卖,互扯头花没两样。

林家家仆只觉得十分尴尬,竟然叫旁人听到这些事儿。说起来这仆从还是林主簿在县城的妻子家带过来的,比乡下的仆从要守规矩懂礼仪得多。听说这姑娘跟林家老太太有旧,他们也不敢冒昧赶人。匆匆收了请帖就歉意地送安琳琅出门:“今日多有不便,还请客人莫怪罪。”

“哪里哪里,是我打搅了。”安琳琅过来就是来送请帖,也不是要看人家笑话。竟然这个仆从都这样说了,她也不方便就留。当下连林老太太的面儿都没见着就起身告辞。

……

开张这一日,各家掌柜的都来恭贺。酸菜鱼可为他们挣了不少钱,尤其是改用刘厨子酸菜作坊的酸菜以后,生意蹭蹭地往上涨。西风食肆这东家可是他们的大财神,自然都给面子。

锣鼓喧天,鞭炮齐响。引得这条街上的散客驻足观望。

西风食肆所在的这条街是武安县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这条街从街头到街尾都是做生意的。绣庄,钱庄,酒庄,酒楼等等都聚集于此,平常这里都是人来人往。这不,炮仗一响,人都聚集了过来。杜宇招呼着各家掌柜的进二楼的包厢就坐,刚没一会儿就听到门口南奴在高声道:“林家送来贺礼。”

安琳琅伸头望了一眼,眉头一皱,林家竟然送了两份贺礼。

就是几日前在林家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位林太太。两人在各自的仆从护送下同时过来,一左一右地都站在门口。互不搭理,剑拔弩张。

显然,两人都知道林主簿和林老太太好吃的秉性。且清楚林主簿对安琳琅的礼遇,都来拉拢人。

“……”有种麻烦惹上身的感觉,安琳琅头皮发麻。

周攻玉扬了扬眉头,拍怕她的脑袋:“你去后厨看着吧,这里我来处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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