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嘉怡不知安玲珑的心思,此时确实在潜心备考。路家对他期望很高,决不允许他在这一次秋试中失败。
路家大太太,路嘉怡的母亲杨氏当着四个月才归的儿子笑容满面,毫无苛责。但扭头就将所有跟着他出去的仆从审问了一个遍。在得知路嘉怡为了一个五品侍郎的庶女耽搁学业,气得差点没两眼一翻昏过去。她关起门来连摔了十来个钧窑瓷器,又砸了好几套茶具才将这口恶气给咽下去。
什么脏的臭的玩意儿,玩心眼儿玩到她眼皮子底下来。她前途无量的金贵儿子,可不是一个庶女能勾搭的!
当下她便吩咐下去将所有人封了口,路嘉怡此次离家是为游学。可没有什么跟不三不四的女子远赴西北的事儿。至于还在林家的安玲珑,没名没分地跟着路嘉怡孤男寡女四个月,那又如何?人家自轻自贱,与她路家何干?
路家大太太就根本没有去见她一面的意思。正经的林家外孙女到她跟前还够点分量,一个无亲无故的庶女算什么东西!也值得她正眼去瞧?
金陵这边各家有各家的心思,谁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安玲珑想凭借上辈子记忆的便利得利,那也得有将这些个世家贵妇贵子玩弄手掌的心机和手腕才行。
她如何汲汲营营,安琳琅是管不着。她此时一大锅虾酱炒出来,可把老爷子等几个人给馋得流口水。
就连周攻玉站在一边眼睛也直了。空气中弥漫着鲜香的味道,仿佛这虾酱一勺能吃半碗饭。说真的,周攻玉是真的不重口腹之欲,对吃食从来不多要求。可是自从跟在安琳琅的身边,总能叫他变得跟寻常人一样。每日就盯着柴米油盐那点事儿,盯着她灶头上那一手绝活。
“我说琳琅啊,这东西现在就能吃了吗?”老爷子是真的受不了。这丫头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就会做这么多好吃的吃食!
“能啊,”一大锅装了差不多两个大罐,安琳琅装完了还剩一小碗,“但这东西你不能吃。”
“为何啊!凭什么啊!”
“重油重盐,”安琳琅看着老爷子风一吹都能刮跑的消瘦身形,“你不想好了就吃。”
老爷子气死,这丫头片子总拿他脾胃不好说事儿!
“那我可以吃吗!”突然一道声音插进来,响亮得所有眼睛都看过去。
就看到许久不见的王大姑娘戴了面纱,身边两个仆从帮她强行挤到最前头来,“琳琅,我爹刚才跟我说去京城的日子定了,就是明日。”
安琳琅没想到她会过来,倒是愣了一下:“你脸好了?”
“没,”王大姑娘吸了吸鼻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盖起来的两个大陶罐,“但是我马上就要走了。想着以后都吃不到你做的东西,我爹就特地允许我出来吃一顿。”
安琳琅:“……这么说还是我的荣幸?”
“那不然呢?”她靠着仆从有眼力见占到了安琳琅身边的位置,撞了撞安琳琅的胳膊,“给我做顿饭?”
安琳琅抬眸看了眼天色,这么一会儿天已经黑了。
隔着薄薄的纱巾还能看到她脸上满脸红包,想着这丫头以后是要进宫选秀的,奸商安琳琅难得有良心地摇了摇头:“你的脸吃不得。就算给你做,也是清淡的汤汤水水。”
“啊~我都吃好久清汤寡水了~”王大姑娘好失望,“就不能做点大鱼大肉?”
安琳琅不给脸的拆穿:“你几日前不是才啃了一个肘子?”
王大姑娘:“……”
虽然不能给王大姑娘做一顿可口的饭食,但安琳琅想到她给食肆贡献的营业额,十分大方地将一坛虾酱送给了她:“路上带着吃。虽然不必大鱼大肉,你拿来抹点干粮什么,还是够味儿的。虾酱是酱,只要注意别敞着口久放,这东西能放不少时日。”
王大姑娘闻着喷香的味道顿时感动不已:“琳琅你真好。等我将来发达了,一定给你食肆大肆招揽客人!”
安琳琅谢谢她,并趁天还没全黑将人赶出去。
王大姑娘更感动了:“瞧你这表情,好像我一定选不上似的。”
安琳琅心想你顶着这张脸选上才是出了鬼:“没,指不定有那眼神另类的,这也说不准。”
王大姑娘气得锤了她一下,抱着大罐虾酱就跑了。
王大姑娘走得突然,脸都还没治好就被王家给送出武原镇。听说最后她走得不是武安县的秀女名额,名字挂在了江南金陵秀女的花名册上。金陵出美人,这是整个大齐都知道的事儿。所以每年金陵的秀女跟别处的不同,她们出发时日最早也是最受优待的一批秀女。
她走了,曹家的姑娘利索地接了王大姑娘的班。每日呼朋唤友的,带着一帮小姐妹来西风食肆用饭。此时后话,且说送走王大姑娘的次日,安琳琅跟周攻玉就得回村里。
一是为桂花婶子跟余才大叔的婚事,二则是这个张家。
那张家人委实不是个好东西。不过想想也是,能干得出调换孩子这事儿的人能是什么好相与的?那一家子仗着方家没男丁,做了腌臜事儿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听说她得了余才十两银子的彩礼,带着一帮人骂到了方家来。
那张李氏以母亲自称,问桂花婶子要这笔彩礼钱。
真是个不要脸的老虔婆!
奈何桂花婶子自小到大受了张李氏不知多少打骂,对上她根本不敢还手。
方家老两口也是老实人,手里这么大的委屈硬生生憋着没说。若不是余大叔提及,安琳琅和周攻玉都瞒在鼓里。这不一大早两人就启程,留了杜宇和五娘在看店。
老爷子顿时就不满了。他这人挑嘴得很。只吃安琳琅一个人做的饭:“你走了,老夫怎么办?”
安琳琅:“……”
这老爷子估计是赖上安琳琅了。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一般人遇上这等麻烦事儿躲还来不及,他倒好。为了一口吃的,拖家带口地去乡下凑热闹。老爷子不仅想掺和,他还出人出车。正好他的那些护卫闲着没事做,去给老实人撑个场面也不错。
……只能说,他的心意安琳琅心领了。
“不然您到饭点的时候,辛苦下乡走一趟?”安琳琅不靠谱地提议。
老爷子听到这种提议怒了一下,转瞬还真认真地考虑起来。
安琳琅:“……”
虽然如此,最后老爷子还是没去成。他出来的时辰太久了,家里那边许多事等着他去料理。老爷子再是乐不思蜀也没办法,家里催促归家的信件都要堆满他的书房。逼到了份上,如今家里人亲自找过来,让老爷子赶紧回去。老爷子不想走也得走。
临走的时候老爷子舍不得,眼巴巴地把安琳琅挂在院子里的那一长缕的香肠给下走了。给钱也是一如既往的大方,直接放了一锭二十两银子。
“……”安琳琅虽然无语,但是想着他虚弱的脾胃也随他去。毕竟那节香肠不值二十两。
老爷子走了,为了撑场面,周攻玉特意租了一辆不错的马车回去。
马车跑得快,马车半个时辰就跑完了。两人带着仆从回到方家之时,高头大马引得村子里的人目光一路跟随。尤其是住在村头的方家大房。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们家。方大柱眼睁睁地看着这贵气的大马车越过村子的一家一户最后停在老二家院子门口,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老二家是真的发达了吗?”听说过方木匠一家在镇子上做生意,但大房想方木匠夫妻那没出息的样子,根本不信他们能做什么大生意。
“谁知道?”说话的是方家的老三。三房虽然不如大房一家刻薄,但也从未将自己这二哥二嫂当个人。平日里正眼都不带瞧的,哪里清楚方木匠家的事儿。
“这马车盖的料子就是镇上最大的布料店都见不着!”
一个人说,其他人立马围上去叽叽喳喳。
安琳琅跟周攻玉就是这时候出来的。周攻玉在前,下来搀扶着安琳琅一起。不得不说,两人的一张脸露出来就是一阵抽气声。在众人目睹为首那仙人一般的公子推开方家院子门走进去,张口便唤里头的人爹娘,脸上的肉就跟劈了雷似的抽抽了起来。
“这就是方老二捡回来的那个病秧子?”一个大嗓门的妇人自以为小声地嚷嚷道,“我滴个亲娘咧!这人是怎么长得?怎么就跟个天仙似的!”
“那丫头也生得美,我滴个天啊,这方老二是尽往家里捡天仙麽!”
外头人嘀嘀咕咕,方家大房和三房的眼珠子定在马车上就摘不下来。他们是不管什么天仙不天仙的,他们就在乎一件事。老二是不是捡到贵人了!因为烂好心捡了两个贵人,现如今人家贵人的亲眷找上门来,要给银子给老二跟他婆娘享福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房跟三房一个对眼,想到一块去。
这都是姓方的,一家人。人人都说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有这等好事儿可不能少了他们。亲兄弟就该有福一起享,两人心下一定,上前就去推方木匠的院门。
第五十一章 (修) 讨公道
院门一推开, 发现这一穷二白的方老二家里大变了模样。原先光秃秃的院子多了好些稀罕的摆设,院子后头多了个牛棚。养得膘肥体壮的牛拴在里头,正在慢吞吞地吃草。旁边还拴着两匹马, 高大俊美。武原镇这等小地方哪里能看到马?就是镇长坐的都是牛车, 这方老二家马车一来就是俩。
院子正门处站着两个仙童似的一男一女, 看那气度, 就知道出身富贵。
挤进院子的村里人顿时兴奋了, 叽叽喳喳地猜个不停。方家大房和三房见状心不由咚咚跳,两人一个照面,眼里的光更亮了。两人故作矜持, 没有进门,只站在门口状似亲近地喊了一声:“老二, 家里是不是在忙啊?要不要你嫂子侄子来帮一把手?”
若是平常,方老汉定然就上来招呼了。但老夫妻此时被安琳琅和周攻玉盯着,顾不上外头。
没得到回应他们也不恼,好声好气的:“在忙是吧?等你空了,我们再来。”
两人自说自话,料定了方木匠不会拒绝他们。虽然方老汉没回, 他们乐颠颠地回去报告喜讯了。且不说大房三房这消息送回家, 隔房的子侄心里作何盘算。安琳琅再三的询问,老两口终于还是唉声叹气地在周攻玉似冰一般的眼神下妥协。
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除了桂花婶子跟余才的婚事,就是跟张家脑的这一场。
且说先前回村,方婆子因着桂花被换的事情辗转反侧的咽不下这口气。这些年,她可是将张李氏对桂花非打即骂的事情看在眼里。虽然可怜,但顾着人家是亲娘的身份,不曾帮一把。如今这张李氏抢彩礼抢到这个份上, 她如何能忍受得了?
方婆子的性子就是如此,欺负我可以,欺负我的亲人绝对不行。
从知桂花的身世起就憋着的一股气,如今加上彩礼钱的事儿。她真的很想质问张李氏,到底多厚的脸皮才能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当年换了孩子却不好好对人,就不怕百年以后因果报应吗!
但奈何她们想的好好的,张李氏却不是讲道理的人。
张李氏此人,无理也要搅三分。她当日把身世捅穿了就是料想到方家会闹,抢了彩礼也料定这家人没胆子跟她对着干。村里村外都传遍了,这方老二夫妻俩就是怂蛋两个。三十多年被全村的人看不起,根本就没本事来她家里闹。
没本事的人一辈子没本事,怂蛋就是怂蛋。张李氏扬言方婆子敢来她家耀武扬威,她就一菜刀砍死老夫妻两。
争执之下,难免会动真手。那张李氏再横,年纪毕竟大了。她虚岁都六十了。别看着平日里骂完东家骂西家,但真打起来谁都打不过。要不是村里人顾忌她儿子多,她早就被人撕烂了这张嘴。
也是凑巧,方婆子要彩礼那日去的张家。张家刚好没人,男人女人都去田里干活了。就剩张李氏和她家病得起不来身的孙子。孙子在屋里躺着,张李氏虽然架势凶狠,却经不住推搡。方婆子气愤之下把她给推了一个踉跄,张李氏摔出去磕掉一颗牙不说,脑袋还给磕出一个包。
这个仇于是就这么结下了。张李氏咽不下这口气,寻了机会就来找方婆子吵,非得报复不可。
然而张李氏来闹的几次都撞上余才。余才什么人,那是一拳头砸死熊的莽汉,这张李氏几次三番的讨不找好,就满村子的骂。她骂的也狠,专戳人心肺管子。骂方婆子姐妹俩是丧门星,命里注定无子无福。大的大的克子,养不住儿子,老来无人摔盆。小的小的刑克六亲,克子克夫克父母,注定一辈子活不长。
这话简直歹毒得没边儿,对一个无儿无女的妇人来说,就是拿刀割她们脖子要她们的命。
可外头人不管,他们只看热闹。闹得越凶,他们看的越高兴。村子里那些人本就看不上方木匠一家,听到这话也是幸灾乐祸,跟着瞎传闲话。有那心思歹毒的,火上浇油的瞎编乱造。传着传着,方婆子跟桂花都成了什么丧门星。桂花本就为这事儿所扰,闹得差点又寻了死。
不得不说,有的人真的是贱的没边儿。这个年代流言蜚语害死人,她们胡编瞎造,不就是杀人?
“无事。”安琳琅听完事情原委忍不住就冷笑,“我总有法子收拾她一家子!”
……
安琳琅自然不会让张家人好过。舆论都是跟风倒的,不会谁家嘴巴大,谁就能赢。
改变舆论最快的方法,自然是钱。
安琳琅安抚了方婆子,扭头就跟周攻玉躲到一边商量去了。次日一早,他们一人摆了个摊子。她这边带着方婆子,周攻玉那边带着方老汉。两人分了两个村,她跟方婆子在张家村,周攻玉带着方老汉在方家村,摆起了摊子。
让南奴和小梨一人拿了一个锣,去村子里和隔壁的张家村敲锣。别的话也没有,就满村子嚷嚷收菜。给出的价格也高,比瓦市里来人收菜的价格贵一倍。
瓦市约莫三文钱两斤的价格,安琳琅一律两文钱一斤来收。鸡鸭也每只贵五文。四月里河塘里的鱼虾多,只要摸了,拿过来也收。这些都是水里自己长的东西,不花一分钱,安琳琅大张旗鼓地收,价格还不低。鱼七文钱一条,虾十五文钱一斤。
锣鼓一响,一大早还没来得及下地干活的人都被吸引过来。
小梨在镇上小心翼翼行事,到了村里说话倒是胆子大。她这大嗓门扬高了喊话,将菜价一样一样口齿清晰地爆出来。价格这么一列出来,张家村的村民眼睛都瞪得老大,不敢相信。
鸡鸭村子里卖,单只二三十文一只。卖的多,商贩还会压价。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卖的贵些。但也贵不出几文。这人一张口就比瓦市那边贵五文,天上掉馅饼也没这么好的事儿!
有那大胆的,转身回家就挑了两大筐子白菜来问是不是真收。
安琳琅今儿出门是特地换了声衣裳的。丝绸的衣裳她给家里四口人一人做了两套。模样养好了,衣裳一穿倒像个贵人似的。身边方婆子也特地换了一身簇新绸缎,被安琳琅按着就坐在摊位上。鸿叶一大早就过来,此时稳稳当当地站在两人身边。
有人来问,小梨胡回话,话也给的痛快:“有菜送来,品质不错就收。”
南奴当场检查了那两筐菜,确实新鲜。他拿了个称当场称,当场就给钱。
一百斤的大白菜,二百文钱。安琳琅特地把银子兑成了铜板,荷包就放在方婆子手中。让方婆子当场数,数了二百个铜板给了那户庄稼汉。
这有了个活生生的例子,其他人哪里还敢不信?当下生怕晚了一步,自家错过了赚铜板的好机会,忙不迭地就回家弄菜。有那激灵的,怕运气错过一次没有,还将家里准备去田里干活的人都给叫回来。一时间,张家村的人纷纷去田地里摘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