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还好秦修文继承了原身的笔迹,虽然之前没有接触过毛笔字,但是自己关在书房苦练了几日后,有原身留下来的肢体习惯,居然写出来的字和原身不差分毫。

秦修文谨慎,那些练习的笔墨都被他暗地里烧掉了,不敢留出丝毫破绽被人抓到。

秦修文在现代的时候没有练习过毛笔字,他从小是个孤儿,能够吃饱饭念上书已经不错了,那时候毛笔字这种的都是要上校外兴趣班的,他吃饱穿暖尚且困难,哪里有钱去报班?

不过秦修文是个非常刻苦之人,硬笔字写的很好,工整有力,虽然没有名师指点,但是写出来的字就像打印机打出来的一般,一个个一般大小,所有看过秦修文上学时期试卷的老师,没有一个不夸的。

原身则是为了考取科举,必须写好一手毛笔字,同样是孤儿出身,同样家贫,也同样毅力惊人,靠着临帖,一手馆阁体写的笔风劲道,字字如刻,后来中了进士后也没荒废,又研习颜体,虽然尚且比不上大家,但是也算很拿得出手了。

其实很多时候,秦修文觉得自己和这个时代的原身许多思想习惯、行为方式上很一致,就连长相也一般无二,他自己忍不住想,这是不是就是平行空间的自己,而原身则是穿越到了现代自己的身体里?

无人可以给他答案,多想无意,秦修文铺开宣纸,季方和狗腿地帮他在旁边磨墨。

只见秦修文挥毫而作,写下了一句诗:

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谁人不识君。(注1)

笔力强劲雄厚,结构方正茂盛,墨迹未干,却让人有一种马上裱好,珍藏起来的冲动。

季方和不是没有见过秦修文的字,反而他是非常熟悉这字的,但是看过这幅作品后,又觉得他家大人的字又上了一层楼。

不是说字体又变得多么美观了,而是字意上少了一分拘谨晦涩,多了一分通达和自信之感。

再定睛去看这十四个字,季方和忍不住拍手笑了。

“好字,好句!”

若是那葛大人初一见到这两句话,定然是认为自家大人谄媚于他,想要做其知己,抬高于他,觉得“无人不识君”。

如今葛大人风头正盛,拿到这幅字,不说表面上如何,心里肯定是有些得意的。

待到葛大人被调离中枢,贬谪地方,再去看这幅字,想必届时会另有一番滋味。

毕竟那后面两句,可就是:六翮飘飖私自怜,一离京洛十余年。

等到那时,再想起今日种种,会不会背后一身冷汗?又会如何行动?

这伏笔留的,妙啊!当真妙极!环环相扣、严丝合缝!

等到墨迹干透,秦修文印上私章,季方和连忙收了起来,亲自交给人去裱。

第二日一大清早,周知府带着卫辉下辖的十一个县的知县以及其他官员一起迎接葛郎中。

最近暴雨已停,夏日本就天亮的早,此时虽然辰时不到,但是已经天光放亮,随着太阳一点点地升起,耀目的阳光洒满卫河河面,显得波光粼粼,四周无风又无遮挡物,秦修文逐渐觉得官服背后开始发热。

秦修文今日卯时不到就起来了,一路上骑马行至卫辉府的码头处,拜见过了周知府才退至一旁。

周知府周邦彦今年不过三十又四,能在这个岁数就坐到正四品的位置,绝对算是人脉、才学、官运一样不缺的。所以对待草根出身的秦修文,他神色不过淡淡,并没有和其多言。

周邦彦身形在文官里算是高大,身材保持的也不错,面孔方正,蓄着短须,很有一派威严。

秦修文来的时候其他几个县的县官也到了五六位了,面对这位大家的顶头上司周知府,旁人都知道他有些难以接近,互相见了礼后,便安静地立在周邦彦身后,不敢再过多言语。

等到太阳已经完全升起的时候,所有人也到齐了,很快不远处的运河上便有十几艘官船慢慢驶来。

卫辉的码头由白石砌成,宽约五丈,长约十丈,由一条由岸边伸往水中的堤咀来停泊船只,上设9层台阶,下船后人可以顺着台阶走上码头。

在高峰时期,此处可以停下数百艘船只,而此刻一则因为连日暴雨船只减少,二则今日早就有官兵过来戒严回避,此刻并没有普通老百姓在附近。

卫辉府处于卫河边上,位置十分之好,西依太行,南临黄河,东接齐鲁,北通神京,是真正的交通要塞,卫辉码头也是接通漕运的重要段之一。

然而这样的交通要塞,匹配这样的码头,在这个时代的人来看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但在秦修文看来,实在太过简陋,匹配不上这般好的地理位置。

不过这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事情,此刻官船上下来一群人,领头人身着青色官袍,年约四十,身型微胖,一边笑着一边迈着大步前来。

“见过葛钦差。”众人纷纷上前见礼。

虽然葛郎中的官职比周知府要低,但是此刻他是代表皇帝亲临,在卫辉地界上,他暂时代表了最高指挥权,所以周邦彦也需要给葛郎中行礼。

葛郎中心中划过一片畅快之意。

周邦彦和他是同年,当时两人是同科进士,名次也差的不多,但是进入官场后,周邦彦是平步青云,从中央到地方,三年升两级,如今年纪比自己小将近十岁,官位却比自己高两级,早早成为一方大员。

现如今他手上还管着潞王府的督造差事,皇帝亲自拨了六十八万两白银过来修建潞王府,那是何等的肥差?天南地北的珍品汇聚到卫辉府,流水一般的银子在他手指间淌过!目前周邦彦还没到高官之列,但是就这份荣宠,想必等到潞王府竣工之日,就是周邦彦再次高升之时!

想到这里的时候,葛郎中酸的牙齿都要倒了,心中是又嫉又恨,又只能感叹谁让人家出身好,像他这种从底层爬上来的,拍马难及!

不管心中作何感想,表面上葛郎中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配上他肉乎乎的面孔,倒是看着很是可亲好说话。

“子安,京中一别已是多年,如今我们又见面了,今天可得好好喝两杯!”

周邦彦一向板正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只是笑容很浅,不达眼底:“自然自然,你们一路舟车劳顿,一会儿到了驿站梳洗过后,就随我到凌云阁,小弟置办下了几桌席面,到时候咱们两不醉不休!”

周邦彦给足了葛郎中面子,葛郎中闻言大笑,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地往驿站方向走去,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他们情谊颇深,是至交好友呢!

李千户带着数十名锦衣卫押后,和众位大人行过礼之后也不过分热络,指挥着力夫将船上的赈灾粮一袋袋搬上岸。

所有人看到这一袋袋的粮食都眼睛一亮,心里默默估计着自己这边大概能分到多少。

秦修文则是悄悄抬头往锦衣卫里扫了一圈,见并没有潞王的身影,低头沉思起来。

李千户是锦衣卫千户,尽管众人知道李千户的身份很高,又是皇帝心腹,但是面对锦衣卫,文官们还是天然的发怵,轻易不敢上前巴结,就算有心钻营之人,在和对方不熟悉的情况下,也不会和锦衣卫之人走的太近。

李文贵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了,也不在意,继续抱臂站在码头上看着下面的人运送粮食,只有在秦修文背过身的那一刻,投去了一抹目光,但也不过只是一瞬。

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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