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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澈打开门送药的弟子站在外头药罐的热气腾在空气里像是连绵丝云
一声不吭地喝完药伸手把药碗递回去而就在他接过的瞬间景澈突然甩手指节扣住人手腕用力往后一旋
“嘭
”一声瓷碗碎一地再“砰”一声后脑钝重撞上墙那人痛得还來不及惨叫就被捂住了嘴面上狠狠挨了一拳软软倒地
景澈的身体都在轻微颤抖她喘着气强自抚平紧张心跳匆忙剥下那弟子的衣服换下低了头往外走
脚步越走越紧直到迈出大殿进入山间小道一片洋洋红光几乎照不到的地方景澈飞快地跑了起來
身后分明沒有人追她却疯了似的往前跑好像要把岁月抛到后头天地间独她一人在渺茫奔跑
耳畔呼啸的风让她想起死去的七影他跑得是那样快却仍然跑不出命运那个怪圈狼狈而凄清地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夜晚她害怕她也如此无论如何努力都像是在兜圈子无法离开她不敢多想只能让脚下步子快过头脑思绪的纷乱把那些热闹远远留在身后
从前意气风发的时候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个晚上她以一个罪人的身份要偷偷摸摸地逃离云覃峰而此刻她的师父正在迎娶一个女人今晚素來清冷的云覃峰大殿宴开八珍烛火通明南穹众人提壶把盏恭贺剑圣新婚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徒弟今日如何只看着那对璧人该是天荒地老白头偕老又是一桩美事
而那样扎眼的喜庆令人不寒而栗景澈分明格格不入却必须让自己淡然置身其中接受凌迟般千刀万剐的痛楚面上还要装得若无其事
大婚的他仍是寻常衣物随意得一如既往是他惯常的风格而新娘打扮得端庄隆重凤冠霞帔好不妖娆景澈在烛火缭乱中看他一杯杯地喝酒想着他往常喝酒的模样胡乱猜测着他今日应该是高兴的吧他大概是比较喜欢虞溪这种软成一滩水的女子而她永远只能跟他针锋相对难怪如此不招人待见走了也好两人从此都不必费心费力地对峙猜测彼此心思然后互相伤害
不仅是他累了她也累了她已经为了这场一开始就不可能的爱情祭献了全部他不过是丢了一个徒弟而她却几乎是一无所有她最后只想保存尊严她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必须要走
可最矛盾的却是她又对过去存有不舍她怕跑得太慢离不开跑得太快甩太远分明已经是彻底死心却还要自我折磨
这样的感觉让恍惚她想起岁月里为数不多的奔跑那是曾经的边陲小镇她偷偷使坏害他赌输他拉起她趁着众怒之前一溜烟跑出赌场她的手就安静捏在他掌心玄衣剑客和白衣女童无惧前后左右只需跟着他那时的风扬起他身上的酒香落在鼻翼贯穿至今却只成孤独而沒有声色的凌厉将过去一刀两段红艳艳的都淌成血
已经跑到了山门沒有人注意到她她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隐在黑云里的云覃峰大殿琉璃瓦下隐约透出不眠喜庆的红光热闹声沸在那头传到耳里好似极不真切
跨出山门她就自由了
可是这最后一步却比之前那么长一段路都要漫长遥远脚下沉重得灌了三年的曾经他又戎又青的胡茬随着唇角扯起满不正经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一声声温柔而低沉的“阿澈啊”萦绕在耳边阴魂不散反复咀嚼像是喷薄着微醺的酒气像是笼在温润的阳光里
她突然回身
其实要推翻一个人的坚定不过一念之间曾经她对他的信任毁灭几个动作几句话而如今她突然放弃了最好的可以离开的时机是突然觉得也许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太过执拗所以才会走到这一步那么如果她愿意放弃骄傲愿意向他低头那么这一切是不是都能阻止
她想听他再唤着她的名字她想再摸摸他脸上又绒又青的胡茬
动作里作里带着最后的孤注一掷她往回走脸庞迎在逆风里被吹得睁不开眼
大雪层层叠叠地落下來踩出來的深深脚印里隐约可见被红色鞭炮皮歪歪曲曲逶迤像掉落一地的花生壳子事不关己地讲着别人家的喜事
人回到大殿中宾客们走一半留一半依然热闹着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坐在那儿端着一副清醒模样眯着眸子看不清楚神情只觉得漆黑得亮晶晶透着似乎能把人琢磨透的光他云淡风轻地笑着远远看去不羁于世、颠倒众生
可大概只有她知道他越醉的时候越是装成这个样子
她走到他面前不顾周围人都看着灼灼地盯着他:“师父你出來”
百里风间斜斜地倚在扶手上不想挪开眯了眼捏着三分醉意慵懒回道:“出去做什么”
“我有话说”她抿着嘴
他回视她纵然喝了那么多酒但他还是清醒着的目光瞟到见到她穿成这样已经下意识蹙起了眉头胸中顿时怒火中烧他也不知道何时他变得这般容易动怒他不想理她可也晓得她如此正色他若不出去他怀疑她会毫不犹豫地在大庭广众说出來
以她的性子一定做得到
百里风间最终还是起身在众人考究的目光里走了出去
“既然要跑为什么又要回來”他冷声质问强忍怒意
这时好似起风了裹着的声音跟在发抖似的眼眸里噙着隐约的泪她仰起脸努力想看清他
她想如果可以回去的话那么她的骄傲真的沒有那么重要
“师父你能不能你不要娶她我答应你我以后不会闹事我会乖乖待在云覃峰我会做一个……”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
她后退一步还未说完的话先行哽咽泪水潸然而下:“所以就算我低头你都不肯成全我”
“阿澈啊
”一声熟悉的呼唤好似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切都从未沒有发生过他依然是和她吵吵闹闹不肯休的师父哪怕每次吵得恨不得掐死对方一句“阿澈啊”像是一双有魔力的手抚平她所有的情绪
“你要知道我是为你好”他的声音飘渺在风里听起來醉意朦胧她用力想嗅到那股熟悉的问道她知道这一定在可是她再也无法嗅到就像是她丢失的三魄无法回來他们的过去不能重來
“师父你总以为我为好可你却在一步步毁了我”她带着凄意地笑步子一直往后退语气决然“你要记得我是锱铢必较的人你毁了我我就会毁了你想守护的一切”
百里风间沒有回答她的话扬手叫了两个弟子过來只淡淡道:“把她送回去看好”
她放弃了唯一一次的逃跑机会却去求來了一个最后的死心这是她第一次向他服软向他低头也是最后一次他们之间那么长的对话
她以为一切问題都出在她身上如果时间回去她也许不会执拗地为了抗拒他的不信任而为难自己她也许会如实说出一切真相那么事情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每每她以为他们的对峙都还能回头可是等到真的想要回头的时候退后都是万丈悬崖隔开这道天堑的是他们两个都骄傲得不肯低头的骨气
百里风间旋身入了房再也沒有多看她一眼她穿过长长的连廊回到自己房中一路的灯笼彩带旖旎都好似一种残酷的嘲笑嘲笑谁的痴心在那里不肯罢休在那里不依不挠地要上演一出独角戏
即将在房门口停下來的时候景澈目光中一道凶狠闪过她沒有犹豫
侧身手肘一下就对着左边弟子推出去而在右边弟子急忙攻上來的时候抬脚一踢两个人在沒有防备之下齐齐被放倒在地景澈还不放心又施了一个昏睡诀
他以为她的离开只是做个样子她无论如何兜兜转转都无法逃出他的手掌心所以根本沒有多加防备
他唯独沒有料到她的决心如此坚定
景澈铁了心要离开这个地方铁了心要跟过去的耻辱一刀两断一路无阻地跑到山门口却这时都已经离大殿隔了一段长长的距离景澈突然听到大殿那边的人群传來依稀的轰动声脚步顿了顿想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与自己无关了
不料再走出去几步前头十几个弟子已经列好阵等待她
白衣蓝襟俨然是主峰弟子的架势--这不可能是师父派人抓她可这是怎么回事
景澈心觉不妙心中估算自己未必是他们的对手转身想跑后面又围上來十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