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白睁开双眼，微热的夏风轻轻鼓动着窗帘，窗台上的花盆被阳光投射出一道长长的阴影，恰好覆盖在他脸上。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小小的老房子，似乎下一刻床头闹铃就会叮铃铃的吵闹起来，走出楼宇门依然会看到那个喧闹噪杂的菜市场，菜贩和老太太们为了五毛钱倔强的讨价还价，流浪狗们拱着鼻子在烂菜叶中寻觅食物。
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起来，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一个紫色泡泡在他的面前不断放大。
啪的一声脆响，泡泡炸了，露出藏在后面宋哈娜的小脸。她换了顶黑色的棒球帽，脸上贴着一块白纱布，正在扭动舌头试图收回粘在嘴唇上的泡泡糖。
“醒咯？吃不吃泡泡糖？蓝莓味，科研处的新产品，味道据说可以保持一个小时。我觉得他们在扯淡，四十分钟味儿就淡了，不过韧性倒是很强，刚刚那个泡泡直径至少有三十厘米。”宋哈娜俯着身子扒了扒他眼皮，含糊不清的说。
“有薄荷味的么？来一块提提神，我感觉脑袋好像被人打了一棍子......这儿是哪家医院？我的学生医保卡能刷么？”徐白试着动了动左胳膊。
在他的印象中左臂已经骨折，直升机上柳河临时为他打了止痛剂，但现在左臂仿佛没受伤一样，除了肌肉有些僵硬，弯曲伸展活动自如。
宋哈娜转过身子，将运动服兜帽往外一翻，五颜六色的泡泡糖掉的满病床都是。“自己挑。”
“这是铁驭的医疗处，医保卡用不上，安啦，任务中受伤医疗费全免，不用你花一分钱，福利是不是很不错？”
徐白松了口气，他还欠着老李五万块，银行账户比脸都干净。
“你头疼是因为止痛剂打多了，这锅得柳河来背，他忘记你错过了新生培训，按照预备役平均身体素质的剂量给你注射的，当场你就昏迷了，抽搐程度堪比羊癫疯。你可以试着借此讹诈他，那厮很有钱的。”
“那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徐白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屁的后遗症都没有，别小看了铁驭的医疗水平啊。”宋哈娜将他的左臂拍的啪啪作响。
“纳米级的接骨技术，你现在都可以就地做几个俯卧撑，医疗处是铁驭最靠谱的部门，你永远可以相信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白大褂们。”
“为什么是杀人不眨眼的白大褂？”
“所有铁驭成员都要接受实战训练，医疗处也不例外，如果在任务中执行处的人不给力，医疗处的人就得顶上去，柳河就隶属医疗处，他那把狙击枪曾经把八个人的脑袋打成了烂西瓜。”
“......绝命医师？”徐白想象着柳河挎着紧急医疗包趴在楼顶，在猎猎狂风中面无表情扣动扳机将瞄准镜中的目标一枪爆头，忍不住啧啧感叹。
“是暴走护士啦，柳河还没评上铁驭的医生资格，能做的也就是临时接接骨打打针之类的。”
“能接骨也很厉害嘞。”徐白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问道：“对了，柳河说的混血种是什么？是指这次任务的目标么？他怎么这么......”徐白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用手对着天花板和墙壁来回比划。
“这么能打，上天入地似神仙？”宋哈娜替他补充道。
“对......太夸张了，跟拍电影似的，简直是怪物，说起来我能活下来还多亏了你给我的枪和刀。”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威斯的行动快如鬼魅，攻击力之强甚至能徒手掰断肋差，每一次袭击都携带着风雷虎啸。
“那就算我救你一命咯，你打算怎么报答？三生三世做我的牛马么？”
徐白对宋哈娜遣词造句的本事很是钦佩，剥了一块泡泡糖塞进嘴里：“那个词叫‘做牛做马’......你还没说混血种的事。”
宋哈娜沉吟片刻，露出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混血种啊，你平时看军事频道的吧，知道械渊生命体么？”
徐白点头：“知道啊，上世纪从莱茵星廊入侵进来的那批外星人么，它们穿过星廊占据了贝塔矿星，联邦第十二军击退了它们。战争中还动用了大量的中子弹，矿星也因为无法根除的辐射而废弃，我以前的物理老师还用贝塔矿星的大气密度出过考题。”
“没错，书中确实是这么写的，但历史书不会告诉你其实第十二军对抗的入侵者只有一百二十三个。
那是一场惨烈的战争，星廊通道在贝塔矿星的一处陨石坑短暂开启，从中涌出的械渊生命体们覆灭了陆军部队，好在它们没有对空能力。空军投放了氢弹，但冲击波过后依然有生命体存活，最后不得已空投了大量中子集束弹，辐射杀死了生命体，矿星也因此废弃。”
“中子弹的辐射范围不是很小么？为什么要因此放弃矿星？”徐白觉得泡泡糖有点过甜了，四处张望着试图找到一瓶矿泉水。
“因为矿脉被高浓度辐射引爆了......那是一条晶体矿，盛产反重力引擎的主要能源，其他的零星小矿脉产量太低，不值得耗费那么多人力物力去开采。”
徐白接过宋哈娜递来的水杯，咕嘟咕嘟的一饮而尽，咂了咂嘴。
“所以一百二十三个械渊生命体就覆灭了陆军部队？”
“只是其中第七自动机械团的陆军，其余的陆军部队没来得及赶过来。”
“那战力也相当强了，它们的装备很先进么？”
“不。”宋哈娜摇了摇头。“它们没有任何装备......全凭速度和力量作肉体近战，士兵无法精确锁定清除它们，爆炸性武器也不能造成有效伤害，它们甚至能靠肉体的力量破坏金属外甲。”
徐白在脑海中想象着那场战争：狰狞的械渊生命体们鬼魅般穿梭在硝烟和炮火中，每一次的闪现都会造成大量伤亡，陆行车底盘朝天冒着黑烟，士兵们在恐惧中咆哮着射击，夹杂了曳光弹的弹链追逐着那些身影，将地面犁出深深的伤痕。
“那混血种就是......”
“人类基因与械渊生命体基因迭代镶嵌之后产出的怪物。”宋哈娜深深的吸了口气。“也就是我们。”
她伸手握住病床床头的空心铁栏，松开手时，五道清晰的指印出现在上面。
“虽然相较于械渊生命体的身体素质有很大差距，但要远远胜过普通人。”
徐白点了点头，这种程度的力量现在已经不能让他感到震惊了，他亲眼见证过两个怪物
的生死搏杀，他们的战斗几乎将帕里斯夜店一楼摧毁殆尽，刀痕拳印遍布墙壁，往日里热辣舞女们攀附其上的钢管被连根拔起。
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抬头问：“所以铁驭会训练学员们机甲近身战？”
“没错。热武器无法对械渊生命体造成有效杀伤，但我们的身体素质足够承受机甲作锐角机动时带来的重力加速度，配合上掺了活铁的斩舰刀，就有了与生命体的一战之力。”
“活铁？”
“嗯，一种联邦星域内不存在的金属元素，也是械渊生命体的力量源泉......别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这么多问题，大一的文化课里会讲到这些。”
话说完，二人沉默了一会。微风在病房中打了个旋，轻轻荡起宋哈娜脸侧的发丝，她沐浴在阳光中眯起双眼，仰起头，舒展手臂抻了个懒腰。
“行了，一年级，好好养伤吧，可回收纳米机器人能修好你的断骨，但修补不了内脏，你需要静养一阵子，我得去补考了。”
“见鬼的机甲机动动作实践课，教官是铁了心想让我留级。”她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泡泡糖都送你了，就当慰问品咯。”
“陈叙海怎么样了？”徐白突然想到了那个桃花泛滥的男人，梗着脖子探出头追问。
宋哈娜已经消失在了病房门口，只有声音从走廊传来：“没啥大问题，有这功夫还是担心担心你的学分吧，一年级！”
啪嗒一声，穿堂风替她关上房门，病房内又恢复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