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孩子们的百天宴过后,卫桐这天带了一些画卷,来了一趟百寿堂第三分堂。
莫文歌日常是在这里坐镇的。
祁夕若是不外出,多半也是会在这里。
此时正是午休时,堂里没人。
莫文歌正在看菜品,祁夕在看账。
“嫂子,嫂子来了。”
“嫂子,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卫桐走到她面前,把手里的画卷往她面前一放,“看看。”
莫文歌打开一看,全是美男子。
“嫂子,你带这么多男人干什么?”
“看看喜欢哪个,给你定下来。”
莫文歌翻开看了一圈,有些嫌弃的道:“嫂子,都没有我师父好看,我要求也不高,你就照着我师父的条件为我找就行了。”
而且这里面有些公子好几个都是认识的,真没她师父好看。
也不如她师父能力强。
她辛辛苦苦找来这么多美男给看她,被她一口否定了,卫桐冷笑一声,“你干脆嫁你师父得了。”
身为一个现代人,师徒恋的禁忌她也没太放在心上,才会脱口而出。
在古代师徒恋的发生还是很被唾弃的。
一再被提的祁夕仿若没听见,手里翻着账本,记着账。
莫文歌面上却腾的红了,娇嗔:“嫂子,你别——”
乱说。
这两个字她没有吐出来,不由得下意识看了看祁夕。
原本低首看账的祁夕忽然就看了过来,吓得她心一下子漏了半拍。
“这些画像我现放在这儿,你好好琢磨琢磨,不用急着拒绝,考虑三两天再给我答复。”
扫了一眼假装淡定的祁夕,她转身走了。
身为女子,对男女之情还是比较敏感的。
师徒俩相处这么多年,莫文歌已从一个小姑娘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了。
她这个人的性格极为活泼,祁夕则是稳重性的。
她不知道祁夕怎么想,但莫文歌恐怕就有点喜欢而不自知。
选对象直接拿师父做比较——
她顺着这话刻意提了一声祁夕,也是给莫文歌提一个醒,免得日后真嫁了人后才发现,想嫁的竟然是师父。
果然,等卫桐一走,莫文歌就坐下来发呆了。
祁夕继续看账本。
“师父。”莫文歌唤他,“你过来给我看看呗,我都挑花眼了,也不知道哪个好。”
祁夕这才抬头道:“成婚是要和一个人过一辈子,外貌不重要,品性最是关键,还是要找一个真心待你的。”
“我和他们又不熟悉,我哪知道人家会不会真心待我。”
祁夕也就走了过来,拿起画像看了看。
他常常在外走动,帝都有哪些公子,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果然,打开画卷一看,大部分的公子都是他知道的。
“赵侍郎家的儿子挺合适的。”
是个小儿子。
莫文歌背靠着青衣侯府和卫桐这位嫂嫂,为她寻一个官员人家的儿子并非不可以。
人家想攀上青衣侯府,就不会计较她出身农门。
莫文歌:“个子不高。”反正没师父高。
经常来他们分堂吃饭,她知道这个人。
“莫文歌,外貌不能当饭吃,主要是品性好,家势也可靠,你嫂嫂能挑上这些人,说明她都是有调查过背景的,她不会把不可靠的人拿来让你挑。”
“我要成亲了,你怎么办啊?”
说完这话,她莫名就觉得鼻子一酸,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眼泪汪汪。
祁夕默了一会儿,道:“你不必担心我,把你的日子过好。”
“可是我突然觉得,这些人都不如你好——”
“闭嘴。”话还没说完,就被祁夕语气凶狠的打断了。
她眼珠子顿时往下落。
祁夕看她一眼,拿着帕子递给她。
她不要,趴在桌子上就哭开了。
嫁人这么好的事,却让她忽然觉得很难过。
祁夕有些烦躁,站起来走到门口,把门关上了,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莫文歌,你这样大声哭,让人听见了不好。”
她这才抬头,“我忍不住嘛。”
祁夕把帕子递到她手里:“去洗把脸。”
她接帕子转身跑上了楼。
等洗过脸,再下楼时,眼睛还是红红的。
祁夕继续坐在柜台前看账本。
若无其事。
莫文歌也继续坐在桌前看菜品,却是一道菜也看不进去了。
师父的脸,那么频繁的往她脑子里钻。
她无须抬头看他,都能清晰的把他的轮廓描绘出来。
她下意识的抓起笔。
等回过神来,就见笔下人的轮廓已清晰可见。
师父。
不知不觉,他早已刻在她的心里面。
可这是师父,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师父。
是不被允许的不伦恋。
她为什么要那么蠢,认他当什么师父。
她抬眼望他。
祁夕被看得头皮发麻,道:“你回去休息吧,这几天不要过来了。”
“什么时候调整好心态,才来见我。”
他语气和往常一样柔和,却不再温暖。
听起来像是她一厢情愿的单恋。
莫文歌站了起来,拔腿跑出去。
师父不要她。
她并不是个笨女孩儿,很快就从祁夕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哭着跑回家,吓得王小慧以为她被谁欺负了,急忙进屋里问她:“歌儿,歌儿,怎么回事?和哪个吵架了?”
莫文歌趴在床上大哭。
哭得像死了娘。
莫年也走了进来,诧异,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
王小慧吓得不轻,忙抱着她喊:“女儿,女儿啊!”
“你别这样子。”
她还从未见女儿哭过呢。
“娘,我难受。”
莫文歌哭倒在她怀里,上气不接下气。
王小慧急忙问:“哪里难受?是生病了吗?”
“师父不要我。”
“我心里难受。”
“我想嫁给师父。”
“你,你别胡说。”王小慧被她吓得都结巴起来了。
莫年也气急败坏,“你再敢胡说,我就打断你的腿,从现在起不许再去百寿堂。”
气得他转身就走。
死丫头,惯得她越发不相话了,这种话她也敢说得出来。
王小慧也不理她了,把女儿一推,“你最好给我灭了这个想法。”
哼,她气呼呼的走了。
惯得她都快不知天高地厚了。
这等有违常伦的话,她也说得出来。
真是要气死她了。
等人一走,霍扬这时也过来了,站在门口道:“哟,莫文歌也有今天呀。”
莫文歌一擦眼泪,凶巴巴:“你想看我笑话不成?”
“看笑话犯法?”
“我祝你一辈子讨不到媳妇。”莫文歌跑过来把门关上。
霍扬差点被门打到鼻子。
转眼之间,他也已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了。
少年也生得相貌堂堂,在村里那也是一根——村草。
他转身离去,一路出了院子,村里来往的人见他亦是笑着招呼。
山上一片大好风光,人来人往。
各村的姑娘看见他过来了:“霍扬,那不是霍扬吗?”
他的雕刻技术独具一格,越发精湛了。
并不局限于只雕刻一些人像之类的小玩意了。
他已开始接些富贵人家的生意了。
到人家府里给柜子或桌椅上或墙面做一些雕刻。
在这之后,莫文歌也当真就没去百寿堂了。
她这个人向来任性,王小慧夫妇还打算在家里看住她,让她这段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知人家根本无须看,也不哭也不闹了。
就老老实实待在屋里不出来了。
吃饭也不肯出来,只喊着不饿。
不饿就不饿,家里有的是吃的,王小慧也不怕她会饿着。
爱吃不吃。
不能惯她这毛病。
更不能由着她胡来。
违背伦理之事她也干得出来,真不嫌丢人。
半个月后。
女儿可以熬得住,王小慧最后熬不住了。
她天天躲在屋里不出来也不是个事。
“歌儿。”她这天来到女儿屋里唤了声,“要不要去山上玩玩?”
“不。”
“娘想去了,你陪娘去转转。”王小慧过来拉她。
非要把她拉出去。
女儿果真是长大了,站起来都高她一个头了。
只是,也瘦了好多。
王小慧鼻子一酸,难过得差点想掉眼泪。
再气再恨,这也是她女儿。
总想她好好的。
莫文歌被她拉着去山上散散心。
她实在是意兴阑珊。
一路上王小慧没话找话,东拉西扯,说这家的儿子不错,那家的儿子也多大了,她也就勉强一笑,附和一声:“嗯。”
“歌儿,你看霍扬也挺好的呀。”
她老早以前就觉得霍扬和她女儿最般配了,两人在一起打打闹闹,那不就是一对欢喜冤家吗?
说了一圈后,她还是觉得女儿和霍扬般配。
她依旧‘嗯’了一声。
“那咱们和你嫂嫂说说,和霍扬把亲定下来怎么样?”
她这才道:“人家看不上我呢,你别一厢情愿地瞎想了,到时候被人家拒绝,丢脸的还是我。”
王小慧也犯了难。
这都是一家人,若真如女儿所言,霍扬要是拒绝了,以后见面多不好意思。
她打算回头想想办法,先悄悄探探霍扬的口风吧。
两人一路往山上去,王小慧要给女儿买些吃的,女儿最爱吃糖葫芦了,小孩子都爱吃。
她买了山药味的,等付了银子,回头一看,眨眼功夫,女儿不见了。
那厢,莫文歌已向着林中的方向走了过去。
穿过这片林子,就见师父正站在山头的一处放风筝。
风筝在他的手中自由的飞。
冲向蓝天,白云。
无拘无束。
威风凛凛。
莫文歌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欣长的身影。
她第一次放风筝,亦是师父教的。
只是今日,他宁可独自一人,却再不肯唤上她。
他下意识的转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莫文歌,微微蹙了眉。
怎么瘦成这样子。
那么精灵古怪的一个人,突然就变得无精打采。
仿若明珠失了光彩。
他语气如平常,道:“过两天我会离开帝都,去外地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你回来吧。”
“是因为想要躲我吗?”
说完这话,她顿时眼泪汪汪。
“不要胡思乱想。”
他语气柔和如初,神色淡漠。
“你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外面的风光不错,就定居下来了。”
“我不要你走。”她冲过去,扑在他怀里抱住他,抽噎得双肩都在颤抖。
“别傻了,这只会害了你。”
她哽咽着说:“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别闹。”
他轻轻把她往外推。
“你喜欢我吗?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不喜欢。”
“可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和别人成亲,一想到以后的人生都要和别的男子在一起,我就害怕。”
“不要说了,回去吧。”
他冷静而又克制,只是袖袍下紧握的手到底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我走的时候不会再来向你告别。”
他举步欲去。
“师父。”她抽噎着跪坐在地上。
祁夕微微止步,看她一眼。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他心上。
他终究是用了全部的意志,克制着没走过去安慰她。
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她的点点滴滴,也早已烙印在她心上。
看她笑,看她闹,也都会让他觉得很快乐。
她若不说喜欢,他可能会一直这样默默看着她,直到慢慢把她忘掉。
他是一个没有家的人,便贪恋家的温暖。
遇见了她,他有了家。
往后,他又将独自一人。
自次,祁夕走了。
走之前所有的账都理清,来到青衣侯府后,移交在了卫桐的手上。
他早几天前就和卫桐打过招呼了,如今见他真的要走,卫桐问他:“是因为文歌才非走不可的吗?”
他道:“我不能害了。”
“那你想和文歌在一起吗?”
他神色黯然:“有些东西,不是想就能得到。”
“祁夕,你真为了个世俗的眼光一走了之,不管文歌了?你知道的,她最听你的话了,我看得出来,她从小就喜欢你,满心满眼都是你。”
只是她在感情上迟钝,一直不开窍。
如今开窍了,以着她那脾气,恐怕也不好收拾。
“若有合适的男子,郡主给她留意着点。”
知道劝不住了,卫桐也就道:“我也等着你回来的那一天。”
祁夕没再多言,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卫桐有些惆怅。
这一个个的,怎么就喜欢搞离家出走这一套。
子凤都走了两年了。
明明说好的去一年,结果却是一年又一年。
皇帝锲而不舍的给他修书一封,提醒他,他去京州已经两年了,可以回来了。
卫子凤回信说,求陛下再给他一些时间,京州一切刚刚有起色,如果不此撒手不管,交在别人手里,他也不放心。
京州也是陛下的京州,求陛下再准他一年。
皇帝没有办法,那再等一年。
一年后,四小只也会满地跑了,傅花迎着回来的卫桐跑过去,抱着她的腿,小奶音又响又亮:“娘亲,娘亲,抱抱。”
人家当娘的全都在家带孩子。
她这个娘亲却常常往外跑。
没办法,生意越做越大。
这一年的时间,已从帝都做到了别的州城。
外面的事情都是交给祁夕在忙,她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在帝都。
卫桐抬手把傅花抱起来,其他三小只也迎了过来。
傅齐和傅放也左右抱着她的腿喊娘亲。
老大傅百站在一旁望着。
个个抢娘亲,他是兄长,只能谦让。
卫桐哭笑不得。
两条腿都被抱住,要她怎么走。
奶娘笑着过来哄,让他们先松开娘的腿,一个一个抱。
卫桐只能每个人抱一抱,亲一亲。
得了娘亲一个香吻的傅百也咧嘴一笑,也亲在了娘亲脸了。
被四个奶娃轮番亲过后,卫桐不能不抹一把脸。
她这是在用口水洗脸。
傅九川随后也回来了。
三年后,他已从翰林院出来,接任了史部侍郎一职,六部中地位最高的是吏部。
吏部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务。
同时兼大都督,掌管青衣卫全军。
青衣侯基本上已经全部放权了,大多数时候就是逗逗儿子哄哄媳妇,陪陪老子。
一看见父亲回来了,四个奶娃立刻又奔向了他,抱着他的腿直喊爹。
傅花总是能第一时间跑在最前面,先把父亲抢到手。
等被他抱起来,赢得他一个香吻,她也回一个后,才能轮到其他三奶娃。
等全部亲一圈后,傅九川脸上也难免被口水洗一遍。
傅雪川也要过来要亲亲,喊着:“哥哥,哥哥。”
就这么一个弟弟,他只能继续再宠一遍,亲亲抱抱举高高。
满屋都是小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傅老爷子背着手走过来,眼里的笑藏不住。
傍晚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几个奶娃各持一个小碗,非要自己拿着勺子去扒饭。
旁人多喂一口都不干。
等吃过饭,一家人在客堂坐下来吃吃瓜果聊聊天。
卫桐道:“爷爷,爹,娘,我想带着四小只去京州待几天。”
这事她已和傅九川的打过招呼,只要家里人同意,就可以出发了。
今时不同往日,毕竟是要带上几个孩子的。
家里人都知道她是要去看子凤,青衣侯点头:“想去就去吧。”
白奕:“多带些家里的特产。”
傅老爷子也抱着花花笑道:“那可以快去快回了。”
他现在的乐趣就是在家里逗逗孩子种种菜了。
四小只一走,就只有雪川了。
雪川显然听明白了,一把抱住花花道:“把花花留给我。”
其他几个可带走。
花花被他抱得太紧,不能不挣扎着喊:“不要,不要。”
雪川:“就要,就要。”
他最是喜欢花花了,毕竟是家里唯一的女娃。
在他的依依不舍中,四个奶娃被人家爹娘带走了,雪川不得不跟着自己爹娘回自己屋歇息。
回去后她就把四小只的衣裳打包扔进空间了。
翌日一早,不等家里人过来送行,他们两个就快马加鞭的去了。
四小只直接被她打包扔进空间了。
生下四小只后,又有一个意外的发现。
不能进活人的空间四小只可以进去。
被扔进空间里的四小只如同进了一个新世界,在里面转啊转。
空间里的小狐狸、小鹿、小兔子、野鸡、小羊——
全都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他们。
“嘻嘻。”四小只奔着自己喜欢的小宠物去了。
连鸡野都毫无脾气的被傅放抱在怀里也无动于衷。
这是它的主人下的崽。
它们自然是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