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小子行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摸到熟悉的水泥墙面,林桑榆突然停下脚步:“到了,就是这个单元楼。”

裴辞抬头望去,是栋典型的八十年代单位宿舍楼。

四层的居民楼外墙斑驳,一条条裂缝中爬满了爬山虎。

楼道口的墙根堆着些砖头瓦块,显然是住户们放自行车的地方。

二楼飘出阵阵咸菜和酱油的香味,估计是有人在做夜宵。

楼道里的灯泡忽明忽暗,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我住三楼。”林桑榆松开木棍,熟练地摸索着要进楼道。

他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手指划过墙面上的每一道裂缝。

裴辞看了看腕表,已经快十点了,楼道里黑漆漆的:“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了。”林桑榆摇摇头,小声说,“我熟悉路,每天都是这样上下楼的,这楼道我从小摸到大,就算是黑灯瞎火的,也不会走错。”

“那个......”裴辞犹豫了一下,注意到林桑榆单薄的衣衫和略显苍白的面容,“你家里还有别的亲人吗?”

林桑榆脸色一暗,原本就白皙的脸更是瞬间就没了血色:“没有了。就我一个人。”

裴辞看着他消瘦的背影,想起c088说的任务。

保护林桑榆不堕入黑暗,这个任务说起来简单,可实际上却很不容易。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一个孤苦无依的盲人所要面对的困境可想而知。

“其实......”裴辞抓了抓头,斟酌着开口,“我是从乡下来的,刚来这边,还没找到住的地方。不知道你这里.......”

林桑榆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想在我这里借住?”

“是啊。”裴辞挠挠头,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刚来这边找工作,暂时没地方落脚。你看,要不我付你房租?”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而且,有个人陪着也安全些。”

林桑榆咬着嘴唇,神色有些黯然:“对不起,我也住不了几天了,这房子下周就要收回去了。”

裴辞虽然已经知道了原因,但他机灵,故意停顿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这是厂里的房子。”林桑榆低声解释,声音里带着无奈,“厂里新来了个副厂长要住,我......我得搬出去。”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墙面,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搬走,可他也不能给其他人添麻烦。

“下周一就要搬走了,我正在找房子。”

“那你要搬去哪儿?”裴辞皱眉。

“还没定。”林桑榆摇摇头,“按摩店的工资不高,外面的房子又贵。我打听了几家地下室,可只要听说我是个盲人,房东就不愿意租给我。”

说着,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所以,我也不能收留你了,实在是对不起。”

裴辞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样子,叹了口气,觉得他比自己还要可怜,笑着说:“没关系,你先上去吧,路上小心点。”

林桑榆点点头,摸索着进了楼道。

裴辞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悄悄跟在后面。

看着林桑榆熟练地摸索着上楼,一级一级踩得很稳,显然是走了无数遍的路。

直到听见上面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门已经关好,裴辞才转身离开。

他得赶紧想办法帮林桑榆解决住处的问题。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路过那家夜宵摊时,老板已经在收拾摊子了。炒面的香气还在空气中飘荡,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有些凄凉。

裴辞边走边思考着对策。

说到赚钱,他从来不愁。

从小就出来混日子,胡同里找个擀面杖都能砸下两个铜板来。

虽说这个年代物资匮乏,工厂里每人每月才二三十块工资,但反而机会更多。

城里到处都是修房盖楼的工地,建筑工人每天四五块钱工资还管饭,一个月下来也有一百多块。

运输队常年缺人,每天要搬运大量的煤炭水泥,就是苦了点,但搬得多领得也多,三个月能存个几百块不成问题。供销社后面还有个仓库,招看守的,包吃包住一个月三十块。

工资虽然不高,胜在活轻松,还能捞点外快。

甚至卖个糖水、小吃之类的,弄点这个年代稀罕的东西就卖给那些人傻钱多的家伙,更是可以小赚一笔。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赚钱,而是先要赢得林桑榆的信任。

那小孩不信任他,可不信任,也正常,多少人说要帮他却只是图他那张漂亮的脸。

就今天那几个醉汉来说,背地里打他主意的怕是不止这些。

“得先找个地方落脚。”裴辞看着路边晾晒的破棉絮,想起林桑榆,“至少得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他正琢磨着事,路边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只见两辆解放牌大货车停在供销社后门,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正围着车直犯愁。

车上堆着上百箱罐头和火柴,是从外地拉来的货。

按理说该进仓库了,可这会儿搬运工都下班了。

“要不等明儿个再卸?”一个戴草帽的工人提议,手里的烟卷都快烧到指头了。

“这车是淮安那边来的,司机赶明儿一早就得回去。”领头的主管愁得直挠头,“这批货要是误了时间,这个月的奖金就泡汤了。”

裴辞站在路灯下看了一会儿,眼睛渐渐亮起来。

这不就是现成的来钱路子吗?

“大哥。”他笑着凑过去,“要不我帮你们搬?”

工人们上下打量着他。裴辞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衬衫,人长得不错,眼睛又亮,一看就是个精明的,肩膀也结实,应该是吃过苦。

“一箱给两毛。”主管掏出个褪了色的搪瓷缸子,里面装着零钱,“你小子行吗?”

“我早年在码头卸过煤,这都是小意思。”裴辞说着就撸起袖子。

以前他可没少干力气活。

那会儿为了多赚点钱,连河滩上的沙子都铲过。

就这些箱子,算什么?

主管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你试试看?”

裴辞点点头,弯腰抄起一箱罐头,动作干净利落,那箱黄桃罐头起码有四五十斤重,他却像抱个面袋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就进了仓库。

主管看得目瞪口呆。

“好小子,有两下子!”戴草帽的工人竖起大拇指。

裴辞也不答话,继续往返搬运。

这种活儿要趁热打铁,干得越快越好。

罐头是一箱箱的麻布包装,火柴则是小纸箱。

一趟又一趟,他的背心很快就被汗水浸透,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主管在一边数着箱子,一边时不时往搪瓷缸里加钱。

等到最后一箱火柴放进仓库,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裴辞直起腰,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响,疼的不行。

“一共两百箱,”主管递过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四十块钱,小伙子,明儿个还来不?”

裴辞抹了把汗,笑着接过钱:“大哥有活儿尽管招呼。”

“行,你休息休息,明天早上七点,还是这儿。”主管笑着拍了拍裴辞的肩膀,回去清点货物了。

四十块可不是小数目,一般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这么多。

不过光靠蛮力赚钱不是长久之计。

得想个更稳当的法子才行。

c088倒是想帮裴辞,只不过,有心无力。

这种年代对于系统来说也是有限制的,毕竟,如果系统的能力太强,给予宿主的东西太多,很容易就会改变整个时代,所以总部在这种世界给了系统们一些禁制,让宿主们只能靠自己。

所以裴辞来到的这个世界,c088只是给了他个正式的身份、两身衣服、还有两百块钱、还有四张购物票证。

这个年代买东西都要票,他手头现在就只有两张粮票,两张肉票,剩下的......

裴辞数着手里的钱,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打算先找个地方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天已经蒙蒙亮了,街上陆续有人出来遛弯。有人骑着自行车叮铃铃地经过,路边的小店也开始掀开铁栅栏门。

他记得来时路上看到一家招待所,虽然破了点,但至少能住人。

走了两条街,终于在一个巷子口找到了那家招待所。

门口堆着几个破旧的自行车,屋檐下挂着褪色的招牌:“人民招待所”。

“一天多少钱?”裴辞问正在扫地的老头。

“标间一块五,大通铺七毛。”老头抬头瞅了他一眼,“你小子看着面生啊。”

“刚来找工作。”裴辞掏出一块钱,笑着说,“给我开间标间。”

房间很简陋,一张木板床,一个桌子,一个搪瓷脸盆,墙上挂着一面蒙了灰的镜子。

不过好歹能遮风挡雨。

裴辞打开水龙头想洗个澡,结果发现水压太小,只能用脸盆接水擦擦身子,好在现在天气还不算太冷,用凉水擦擦身子也凑合。

比他住在野外、住在墓穴里可是好多了。

裴辞换好衣服,快步往纺织厂家属院方向走去。

他心里惦记着昨晚那几个醉汉,生怕他们还会来找林桑榆的麻烦。

这种地痞无赖是不会长记性的,说不定还会在路上堵人。

才走到半路,突然想起还不知道林桑榆那个按摩店几点开门。

这么早过去,不知道人出门了没有。

不过没关系,在外面等等就行。

反正他现在也没别的事,不如早点过去看着。

清晨的空气还带着些许凉意。

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有骑自行车去上班的工人,也有推着三轮车卖早点的小贩。

巷子口有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蹲在地上摆了个小炉子烧热水,面前放着个竹篮子,里面装着几个咸鸭蛋和一堆包子。

“小伙子,买早点不?”老太太抬头冲他笑着招呼。

裴辞掏出两毛钱买了个肉包子,一边啃着一边朝家属院走,包子里面的馅料少得可怜,一口下去全是面。

但好过没有,想起林桑榆那单薄的身子,他又转回去买了两个肉包子打包带着。

等他到家属院时,天已大亮。

空气中飘着阵阵油烟味,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早饭。

楼下已经有人出来晨练,几个穿着蓝布褂子的老太太凑在一起说闲话,看到他这个生面孔都往这边张望。

楼道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有人下楼买菜,有人去上班。

“瞧那小伙子,生面孔啊。”

“是啊,以前没见过。”

“该不是来找对象的吧?”

老太太们窃窃私语。

裴辞也不在意这些目光,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

从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林桑榆家那个单元的出入口,而且靠近墙根,不那么显眼。

他把买来的包子放在怀里,免得冷了。

一个穿着蓝布褂子、头发挽着发髻的大妈从楼上下来,走到水龙头那儿接水。

瞥见裴辞在那儿站着,忍不住走过来问:“小伙子,找谁啊?”

“等个朋友。”裴辞笑着答道。

“哦,你是不是昨晚送小桑榆回来那个?”大妈眼睛一亮,手里还提着个水壶,“我昨晚从窗户看见你们一块儿走的。”

裴辞点点头,心想这些大妈的眼睛还真尖。

“那孩子可怜啊。”大妈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黯然,“从小就看不见,这下连爹妈都没了。原本他爹还在的时候,是纺织厂修机器的好把式,他妈也是厂里的老工人,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日子过得挺踏实。谁知道......”

裴辞默默听着,他吃过苦,自然也能想象到,林桑榆在这个年代要独自生活有多难。

“前几天宿舍科的人来催他搬家,他一个人收拾东西,动作慢慢的,一件一件摸着整理,怪让人心疼的。”大妈絮絮叨叨地说,“不过这孩子从来不跟人开口要帮忙,别人主动帮他收拾,他还说自己能行。”

“小伙子,看你人挺实在的。”大妈压低声音,“以后多照顾照顾他,这孩子就是太要强,有什么事也不肯开口。”

“一定。”裴辞望着楼上的窗户,认真答道。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看到林桑榆从楼上下来。

还是昨天那身衣服,衬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但是很整洁。

他一手拿着根竹棍轻轻敲击着台阶,另一只手扶着墙壁,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裴辞看着他小心翼翼地一级一级往下走,每一步都先用竹棍试探一下,动作虽然慢,但已经很熟练了。

不知怎么的,看着这一幕,他撇了撇嘴,小孩还怪可怜的。

等人走到楼下,裴辞赶紧迎了上去:“林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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