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镇西头的麻将馆里,就见门前挂着的帘子被撩开了。
走出来的是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穿着件羽绒服,四十出头的模样,胡子拉碴,短发圆脸,顶着一对重重的黑圆圈,那脸油的都能搓下来一层腻子,一瞧这晦气样,不用想,铁定是在牌桌上熬了两宿。
边往出走,他边顺手抽出一支烟叼在了嘴里,临了下台阶的时候,还不忘在那门口吐了口唾沫,“真他妈倒霉,得是遇见鬼了,一晚上一把牌都没赢,该不会是那三个狗日的背地里下套整我吧?”
但想了想那几人的身形体格,男人只是嘴上不服输的骂了几句,才缩了缩脖子,一紧衣领,低头钻进了雨里,“这鬼天气!”
男人姓刘,叫刘顺,也是这终南山脚下的村民,祖上穷了三辈子,到他这儿更是一穷二白,除了几间平房,还有就是山上的一间小破院了。
原本以为也是出苦力的命,没成想世道变了,乡下的挤破头想去城里,城里人却想来这山沟沟,就他家那用来屯柴的院子,前几年居然有人肯出一月五千块租下来,可把刘顺高兴坏了。
算算年头,现在这院子一月下来可不止五千块了,就是靠着这些租金,刘顺过起了游手好闲的日子,那是越活越废,除了牌桌还是牌桌,年过四十都还没个老婆。
这不,整整熬了两天两夜啊,硬是把刚收来的半年租金给赌个精光才不情不愿的往回走,心里同时还在琢磨着找时间涨租呢。
阴雨绵绵,路灯昏暗。
刘顺边抽着烟边往回走,低头还玩着手机。
可走着走着他忽然就听,“老乡,你瞧瞧,看我长得像啥?”
他原本就输了钱,下顿还不知道在哪混呢,再加上看的痴迷入神,头都懒得抬,又似乎跟本没听到,理都没理。
“老乡,老乡,你瞧我长得像啥?像人还是像神啊?”
可那声音却不打算罢休,又继续追问。
“嗯!”
那刘顺这次听到了,但眼神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屏幕,嘴里敷衍的随口应了一句。
“老乡,你看我长得、”
本就心头不痛快,再被这声音几次纠缠,刘顺终于有些不耐烦的骂道:“我看你长得像你妈个吊,大晚上的你神经、”
边骂他边抬起头来,像是也反应过来了,可这一瞧却突然僵在原地,不动弹了。
……
夜已三更。
一声惊雷突的自天空炸响,苍白的闪电划破夜空,同时也照亮了一双睁开的眸子。
苏恨水从床上坐起,望着窗外晦暗的雨夜,脸色似有变化,眉头蹙起,随后下楼。
可只在楼梯上走了没几步,他就见一楼的堂屋里,炉火未熄,有一圆脸大肚的胖子正凑着暖炉温着老酒,有滋有味的喝着,一双眼睛眯成条缝,睨了过来,隐透黑气。
“咦,你这只眼睛有些特别啊!”
那胖子的却是迎上了苏恨水的右眼,有些好奇意外。
微哑微沉的嗓音似是金铁摩擦一样。
“如何称呼?”
苏恨水面无表情,延阶而下,目光飞快一扫,最后落在了火胖子身后的影子上,伴随着火光扭动变化,那影子隐约变成一昂首而起的虫子,身长百足,竟是一只天龙。
非但如此,此人身上的妖气更是浓郁的骇人,苏恨水右眼轻动,眼前的堂屋那顿见像是浓罩在一团黑雾中,怨煞凶邪,非同小可。
大妖。
他突然反应过来。
“莫非你就是辽河底下的那位?”
胖子剥着一枚花生,嘴里有些漫不经心的说,“听说出了位收尸人,老龙我特意来瞧瞧,结果……”
话到这里,他又上下瞧了瞧苏恨水,“大失所望!”
只似瞧不起苏恨水,胖子斜睨着眸子,都不带正眼瞧的,“你这小辈该不会是装神弄鬼,故意糊弄人吧?唔,老祖我记得百多年前收尸一脉行走人间的是个老和尚,和你什么关系?”
苏恨水的脸上终于像是有了一丝波动,“正是恩师!”
那胖子闻言,扭过头,望着苏恨水的那张脸忽然古怪一笑,“百年不老?有意思。诶,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和尚似乎收过两个徒弟,可惜第一个欺师灭祖,为求长生,欲化身旱魃,九流高手尽出都让其逃了,至于第二个么,嘿嘿嘿……”
苏恨水步伐陡住,眸光一凝,手下的护栏不知何时已如豆腐似的化作碎屑,无声而落,他轻声道:“你若肉身犹在,我必然要退避三舍,可你别忘了,你如今肉身被斩,不过一条苟延残喘的残魂罢了,多年受困,实力还剩下几成?敢在我面前称龙道祖,活的不耐烦了?你若想一试高低,我随时奉陪!”
那胖子慢慢收敛了几分脸上的笑,双眼眯的更细了,背后的身影却在疯狂扭曲膨胀,隐约还能听到许许多多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利爪刮过墙壁,刺耳非常。
四目相对,苏恨水寸步不退。
胖子打破沉默,问,“听说你要保他们?”
苏恨水眯眼沉声道:“别的地方我管不着,但我眼皮子底下,不行!”
胖子闻言沉默片刻,又深深地看了眼苏恨水,“小子,老祖如今刚脱困不久,不和你一般见识,今天索性给你几分薄面,我就暂时放他们一马,但此事我绝不可能作罢,三月之后,就是他们的死期!”
说完,那胖子缓缓站起,背着双手,如闲汉一样,慢悠悠的走进雨中,可苏恨水随即便发现已看不见此人的踪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直到这一刻,他冷冽的神情才慢慢松懈下来,门外冷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的背心已经湿完了。
他还没去找对方呢,谁能想到这恶蛟居然会先来找自己,而且,似乎还知道他师门来历,深不可测。
此时此刻,苏恨水突然有种感觉实力不足的憋屈,他妈的,怎么死了一次,再睁眼各种妖魔鬼怪尽是些狠角色跳出来,一个比一个霸道。
他眼神晦涩,像是下定了决心。
“三个月么,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