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差。
顾名思义,便是阴曹勾魂的鬼差,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皆属此列。
可这阳间的阴差又是什么?
便是走阴之人,也可以叫作“走阴差”,或者,阳差。
前文已是说过,天下虽大,但到底阴阳有隔,尘世之中并非所有地方都是阴差可以去的,故而需得活人做那勾魂的差事,再将那些勾来的魂魄送到阴阳交界的地方,交给鬼差。
此等人物生前虽为人,然却享的是阴司的好处,死后也能在地府谋个一官半职,不入轮回,蒙荫后嗣。
但苏恨水千算万算却没料到,这“勾牒”竟然不是那老狐意外所得,而是有人给它的,并非无主之物,赫然就是棺材里的人。
几在转身飞逃的同时,苏恨水已能清晰的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落在了他的背上。
刹那间,就如芒刺在背,又像是落进了一个冰窟窿,苏恨水浑身肌肉一紧,整个人宛如一支离弦之箭,射向远方,先走为上。
但有那么轻易么?
“轰隆!”
只跑出不过百米,苏恨水乍听身后响起一声惊雷,顾不得回头背后已生出一股剧痛,还有阵阵焦糊的气味儿,喉咙一甜,一口热血已从牙缝里喷了出来,同时扑倒在地,连翻出去几个跟头……
……
夜深了。
宋黑子却睡不着,但他身旁的小道士早已呼呼大睡,嘴角流着口水,不住梦呓着,“嗯,猪耳朵好吃,猪蹄好吃,猪尾巴好吃……”
自打入夜,这小胖子一睡着梦话没一句是离开吃的。
“吃吃吃,你他娘的就知道个吃!”
宋黑子听的气不打一处来,眼神却一个劲儿的往外瞟,急得在原地直转悠,“不行,不能再等了,那小子去了大半天,眼下还没半点动静,八成遇到事儿了,看来那张大头能耐不小啊!”
他转身从床底下拽出个木箱,又从中取出一张大网和一根长杵。
但见那网漆黑吸光,散发着阵阵尸臭,长杵四尺有余,通体鎏金,其上落的尽是梵文。
嗅着尸气,梦到吃山珍海味的小道士突的一皱眉,眼也不睁的嘀咕道:“这肉是不是坏了?咋这么臭?”
他又嗅了嗅,更臭了。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来,但见宋黑子满脸煞气,拎网提杵,作势就要出去。
“捆尸网?镇尸杵?你又不会使,去了也没用!”
一盆冷水浇下,宋黑子这才清醒了几分。
“咱们就干等着?”
小道士一擦下巴上的口水,小声道:“放心吧,苏大哥可是阴秽邪祟的克星,大不了重伤,要死哪那么容易!”
正说着呢,院外翻进来条人影,动如脱兔的滑了进来,张嘴就说,“好你个乌鸦嘴!”
说完,就倒了下去。
正是苏恨水。
等二人看见他背后的伤势,也都倒抽一口凉气,但见背心的衣物已经被烧出个窟窿,裸露的皮肉更是焦黑绽裂,宛如被火烧过一样。
“这怕是被雷劈了?”
宋黑子忙将其抱到床上。
小道士也被吓了一大跳,惊呼出口,“好像是雷法,等等,我有药!”
再见苏恨水背后血流不止,他才反应过来,忙在身上一阵搜找,摸出个小瓶来,小心翼翼的撒下一片药粉,不多时,见血止住,二人顿如卸下重负。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苏恨水才从昏迷中转醒,说来也奇,只过去了一夜,他背后皮开肉绽的伤势竟然已有大半结痂脱落,恢复力惊人。
这却是阴气反哺的好处。
见他醒来,一旁久侯多时的俩人已迫不及待的询问起昨夜经过,等苏恨水详说了一遍,二人面面相觑,满脸骇然。
“那血棺里的居然是阳差?这怎么可能,我师父说过,天底下能以人身司职阴差之位的少之又少,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而且极为难得,此人既为阳差,又怎会干下这等罪无可恕的恶事?”
小道士装作一副老成模样,在屋里来回转悠,“那口血棺我也听说过,本以为是河里冲出的邪物,不成想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而且还会使法术,看来此人绝非寻常。”
“是与不是重要么?它既然敢蛊惑那些百姓投江,便注定死路一条,此恶不除,这山城可就永无宁日了!”
苏恨水缓了几口气息,好在背后只是皮外伤,并没伤及五脏,不然光是内伤,就得化去他好些时日。
却说三人正在一番商议要如何动手,门外忽见宋黑子的妹妹行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哥,不好了!”
“怎么了?”
宋黑子问。
小姑娘一脸惊恐,“你快去河边看看吧,好多漂子,都浮满了,在原地打着转儿,冲不走也沉不下去,数都数不清!”
“走,去看看!”
一听这话,三人也都坐不住了,动身朝河边赶去。
还不等到跟前呢,黄河两岸已是站满了人,一个个盯着河面神情煞白,眼露惊惧,活像是青天白日见了鬼。
等他们挤进人堆往河中一瞅,顿时也都气息一窒,瞳孔陡缩,脸色难看到家了。
但见汹涌的河面上是一具具泡的发白肿胀的浮尸,既不下沉,也冲不走,在原地打着旋儿。
头顶还是艳阳天呢,可看到这诡异离奇的一幕,所有人的心底全都在丝丝冒着凉气。
要说一具两具的倒也还好,但眼下竟是不下两三百具漂子,饶是一些在水道上讨生活的老江湖也都打起了哆嗦。
“怨气太重了,连黄河都冲不走!”
太阳底下,宋黑子愣是冒出来一身鸡皮疙瘩。
“哎呦,神公来了!”
忽听一声吆喝。
人群哗啦一分,那张大头一身红袍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看见苏恨水的时候,还露出一丝轻蔑冷笑。
苏恨水面如寒霜,眼冒杀机,自他封刀退隐之后,这么多年了,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想杀一个人。
围观众人纷纷退开,但见那张大头瞟了眼河面,口中念念有词,一番玄虚之下,神色故作凝重的说道:“这是河里的龙王爷要收人哩,尸体我倒是捞的起来,可今天捞了,明天就得有人填上!”
眼下封建余毒未清,倘若和这些百姓谈什么礼教制度,他们绝然是听不懂的,可一旦扯上什么神神鬼鬼,那必然当成祖宗。
一听是龙王爷发怒,围观的百姓全都慌了,“神公,你可得救救我们啊!”
张大头一拂袖子,不紧不慢的说道:“好说,后天便是真武祖师飞升之日,届时本座开坛作法,以神通上达天听,让祖师爷帮忙与那龙王谈谈,但那河中龙王亦非等闲,还得献上一些祭品,以熄其怒!”
“啊,不知神公需要什么祭品,我们这就去筹备!”
有个年长老者开口忙问。
白日之下,却听张大头望着河中浮尸,尖声说道:
“三个尚未出阁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