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无计可施刘景升,趁虚而入庞士元

襄阳。

虚弱的刘表从病榻上爬起,却是听到官府外又有“报!报!报!”的紧急军情传来。

他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心浮气躁,但一想到荆襄多年的经营,刘氏家族的基业,刘景升只能强撑病体,招手唤来侍女:“给我煮一碗老参汤。”

“是!”

这是他从荆州名医处求取的药方,可令老者焕发生机,扫除颓态。

参汤吊命,却也透支寿元。

刘表自然清楚危害,却也已经无可奈何。

一碗浓汤下肚,他的腹中燃起一丝暖意,便在亲卫的搀扶下,来到议事厅。

蒯良、蒯越两位谋主,正跟他的妻弟蔡瑁吵成一团。

“哼,你二人才疏智浅,根本不足以抵御刘玄德的计谋!”蔡瑁不屑地剔着牙,一脸横肉地鄙视蒯氏兄弟,“上一回,你们说可以跟刘备会晤,结果呢?现在人心浮动,襄阳城的粮价飙升,到处都有人喊要投降,真就不如不见!”

蒯良冷冷道:“我主刘景升,号称八俊之一,威震九州,岂能连见一面齐王的胆量都没有?树的影,人的命,我们纵然知道危险,也必须去见!”

蒯越也淡淡道:“刘备被人誉为当世兵圣,既有孙膑之谋,又有鬼谷子之计,兼具孙武之略,乃当世雄主!他麾下猛将,南征北战,傲视大汉;他帐中谋臣,谋定天下,屡出奇策。我等以荆襄一州之地,抵抗坐拥半壁江山的刘备,自然艰难。”

蔡瑁冷笑不已:“听听你的屁话,全是在吹嘘刘备!那个大耳贼,是不是已经招降了你?他给你们蒯家的筹码是什么?难道将来由你做荆州牧?”

“呵,说两句实话,就是吹捧刘备?”

蒯越不屑,怒瞪蔡瑁:“那一日江心洲会晤,你与张允见到龙骨船时,面如土色,吓得宛如两条摇尾乞怜的老狗,那才是真正在吹捧刘备,在灭我荆州文武的威风!”

被戳中痛处的蔡瑁,顿时拔剑出鞘:“竖子,安敢辱我?”

“都闭嘴。”

刘表重重地用拐杖一震地面,斥道:“我等即将死无葬身之地,你们居然还在内讧不休!若想继续吵,等那张翼德一矛将我们戳死后,再在地底慢慢吵。”

“主公!”

众人纷纷躬身。

蒯良大喜:“您……莫非已经大好了?太棒了,荆州危亡在即,我们正需您拿个主意。”

刘表摆手,喜怒不形于色,仿佛又有了昔年的风姿。

“我听到加急军报,病中惊醒。”刘表紧蹙双眉,他时间紧迫,没有闲暇与众人闲聊,便直入正题,“莫非刘玄德已经开始攻城了?”

“那倒是没有。”

蔡瑁赶紧道:“这些日子,凌操与周泰,经常带着龙骨船在襄阳附近巡逻,试图依靠高大的船身,恫吓我们襄阳水师。但我一直在安抚士兵,没有令他们得逞。”

张允也道:“龙骨船虽号称如履平地,可以抵御一定的颠簸,但也终归是船,想必刘备带来的那些徐州和冀州的旱鸭子,依旧难以适应。所以他们正加强操练,带这批新兵蛋子出巡,试图让他们习惯水面交战。”

“哦?真是如此??”刘表心里存疑,但却也想不通缘由。

“那紧急军情是……”

“回禀主公!”

蒯良苦笑:“刘备已策反了武陵太守金旋、桂阳太守赵范,以及零陵太守刘度。他们三方派出了本部兵马,联合刘备麾下的张飞、甘宁,正准备猛攻长沙郡。荆南四郡形势危急,我们正商讨是否该出兵救援。”

“什么?”刘表失声,勃然大怒,“荆南四郡,靠曹操更近,他竟然作壁上观,对刘备的进攻视而不见?”

他忍不住拍案而起:“楚公的头衔,果然是一个陷阱!曹孟德此人,奸诈狡猾,根本不值得信赖。现在细细想来,他根本就是想用一个虚头巴脑的楚公,让刘备这个齐王心生嫌隙,觉得我有篡汉之嫌,从而引我们二虎相争,好让他渔翁得利!”

蒯越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们已经上了曹操的贼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是啊,江心洲会晤之后,刘备大概已经认定主公不愿舍弃楚公的封爵。”蒯良也颇有微词,但作为荆襄士族,他也只能跟刘表捆绑在一起。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都愿意跳到刘玄德麾下,为那个人中之龙效力。

只可惜……

徐州糜家在他起兵之初时就已押宝刘备,可谓独具慧眼。

南阳诸葛家也已经全线倒向刘备,家中贤才都在这位齐王麾下效力。

江东孙家和周家,也都纷纷投向了刘备的势力。

这位齐王身后的世家大族,已经很多很拥挤了,根本就容不下他们蒯家。

刘备也根本就不可能信赖蒯家,更是不需要去信赖一个陌生的蒯家,反倒需要瓜分蒯家的原有利益,去填饱那些刘备嫡系势力的胃口。

一念至此,蒯越清除掉心里的投降念头,正色道:“主公,荆南四郡一旦丢失,我们非但丧失大批可用之兵,而且会断绝退路。依我所见,理应火速派水师袭扰夏口,攻打刘备的水师大营,围魏救赵!至少,我们可以降低一部分长沙郡的守城压力,也令韩玄和刘磐相信我们没有弃他们于不顾。”

“不派步卒吗?”张允有些老大不情愿。

派水师出击,无疑意味着攻打江夏的事就会落在蔡瑁与他身上。

蒯越大摇其头:“当然不行!刘备突然攻打荆南四郡,说不准就是调虎离山,想让我们派兵,然后他们就能围点打援。只有派出我们强大的水师,才能做到进可攻退可守,不会被刘备轻易歼灭。”

“哼,他们的龙骨船和神臂弩,对我们的楼船也颇有威胁。”蔡瑁自然不愿意损失手中的水师。

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这个荆州本土军阀十分清楚一件事:“自己手握重兵,才能进可攻打刘备,退能投降曹操。一旦水师化为乌有,那他蔡瑁和蔡家,都将丧失所有主动权。”

“你们可曾想过!”蔡瑁据理力争,“一旦那五百步射程的神臂弩,灌装火油,加上磷石,制成火箭,远远地向我们的楼船射来。届时岂不是瞬间就会将我们烧成焦炭?如果荆州水师覆灭,谁来保护主公?”

“危言耸听!那神臂弩不合常理,肯定是刘备吓唬我等!你身为荆州武官的领袖,居然被刘备一句话吓破胆,真是可耻!”

“哼,刘备从不诳语!他的诚信,世人皆知。”蔡瑁也不得不站出来吹嘘一波刘备,“他说神臂弩能射五百步,必定为真!再说了,你觉得神臂弩不合理,那龙骨船就合理吗?既然龙骨船这些日子在荆州纵横捭阖,没有任何散架的迹象,那神臂弩的射程,肯定也是真的!”

言而总之。

蔡瑁和张允不愿围魏救赵,只想固守襄阳城。

蒯越和蒯良也不同意步卒跑去荆南四郡救援。

一时间,讨论陷入僵局,所有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我偌大的荆州,难道就没有能够能出退敌良策的大才吗?”刘表唏嘘喟叹。

蒯良忽地道:“似乎……还真有一人能够办得到。主公可听说过一个谶语——‘卧龙凤雏,得一可得天下’吗?”

刘表摇头:“谶语之道,虚无缥缈,不能尽信。”

但对大部分东汉人来说,谶语都是可信度极高的东西。

因为汉光武帝刘秀,便是应谶语而生的中兴之主,一辈子笃信谶语,却总能践行谶语,最终成了谶语的代言人。

那一条被誉为史上第一的谶语:“一个叫刘秀的人将登基为帝,终结王莽篡汉的统治”。

最玄乎的是,这条谶语在王莽新朝风靡时,刘秀本尊还只是个穷光蛋混小子,半点势力都没有。

“主公,这次真的可以信一回。”蒯越以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心态,提醒对方,“有凤雏之称的庞统庞士元,不久前才被曹操贬斥,怒而坐快船回到了荆州。”

“在此危急存亡之际,一个顶级谋士从天而降,岂非天意乎?”蒯良也跟着帮腔。

刘表顿时动摇了。

他也实在没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而最打动刘表的一个原因是:庞统与曹操不合,是因为厌弃而贬斥回来的。

他现在也很厌恶出尔反尔的曹操。

至于苦肉计的可能性……

鉴于目前曹操与己方在明面上仍是盟友关系,刘表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毕竟,如果真的想施展苦肉计,庞统应该去刘备那里投效。

“派人去请!”刘表趁着药劲,决定为刘氏宗族和子嗣后裔,最后拼一回。

蒯越欣喜地道:“不瞒主公,我已提前邀请此人来我们荆襄出仕,也向他保证,会保举他在我们这里有一席之地。”

“哦?他意下如何?”刘表感兴趣地问。

蒯越的脸色顿时一僵:“他说……他说……”

“蒯越,休要隐瞒!”蔡瑁见状,情知其中必有猫腻,很想看这个素来不对付的谋士出糗,赶忙催促。

蒯越苦笑:“庞统说,主公大限将至,命不久矣,现在加入荆襄,将来到底算是主公麾下谋臣?还是嫡长子刘琦的托孤之臣?抑或是刘琮与蔡夫人一派?”

刘表勃然色变,荆州群臣也是一片哗然,都震撼于庞统的大胆言论。

“庞统狂悖,焉敢妄论主公家事?难怪被曹操厌弃!”

“此人有挑动大公子刘琦与小公子刘琮双龙夺嫡的嫌疑,请主公将其撵走,至少赶出襄阳城!”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我倒是觉得庞统真性情,说话从不藏着掖着,说不定他真有妙计驱逐刘备。”

文武一如既往的吵闹起来,互相不服。

刘表只觉得头疼欲裂,但很快却拿定了主意:“将庞统叫来吧,至少,我们可以听听他的高论。如果实在不堪,胸无点墨,再赶出荆襄不迟。”

“主公睿智!我等今番有凤雏相助,必能化险为夷。”

蒯越大喜,但没待离开,却是谨慎问道:“主公,上一回我替您招揽庞士元,已经被拒绝了。这次若是旧事重提,我们起码得给他一个答案。”

“哼,就说……刘琮在内,刘琦在外。”刘表眸光深邃地给出一个,似乎模棱两可的答案,“岂不闻,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的春秋旧事?”

荆州文武,心里却是陡然一激灵。

原来如此!

这老小子瞧上去半只脚入棺,平日里也放任蔡家人嚣张跋扈,可实际上却给刘琦留了一线生机啊!

申生和重耳,指的是春秋战国时,晋国的嫡长子申生和庶子重耳之间,爆发的夺嫡大战,与今时今日的荆州刘琦与刘琮之间,颇为类似。

申生留在国都,遭到陷害,最终上吊自戕。

重耳逃亡在外,颠沛流离,却反倒在大乱平息后归来登基,名正言顺地成为晋国之君。

也因为多年游历,开拓了眼界,也积累了生死不弃的贤臣追随者,重耳最终励精图治,成长为与齐桓公并列的春秋五霸之——晋文公!

所有荆州谋士幡然醒悟,从刘表的用典中意识到他的心之所向:并不是如所有人猜测的那般偏袒刘琮,待刘琦弃如敝履,而是对长子和幼子都寄予厚望,希望他们都能出人头地。

很快,庞统就出现在荆州牧的府邸中,恭恭敬敬地对刘表一揖到底:“久闻刘景升是不世出的大贤,八俊之名,果不虚传!只可惜生不逢时啊,若能晚出生20年,则与刘玄德和曹孟德逐鹿天下的人里,必然有您!”

刘表皱眉,略感不爽。

这庞统,字字句句都在暗示他命不久矣,说话真难听啊,难怪曹操与他决裂。

蒯越咳嗽一声:“士元,你也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现在齐王刘备汹汹而来,兵锋直指荆南四郡,我家主公也想听你的妙计,看看大名鼎鼎的凤雏,是否名副其实!”

庞统微微一笑,露出智珠在握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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