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京城,崇文县,作为皇商的代表,把持京畿粮食供应的朱家,作为家主的朱逢春气急败坏。
依托当年与皇帝在潜邸间的交情,朱逢春不仅当上了家主,更是让生意更上一层楼。
例如,酒业。
越是到冬天,酒的销售就越高,尤其是低劣的白酒,更受到广大底层百姓的喜爱。
白酒给底层人喝,中上层自然喝的是黄酒和葡萄酒。
作为粮商,每年大量的陈粮,自然是酿酒的第一选择。
“去年整个十月,卖了一百八十万,今年才一百二十万,剩下的都让你们吃了?”
朱逢春对着一众管事,厉声呵斥,丝毫不留情面。
管事们面面相觑,不敢应答。
最后,领头才开口道:“家主,我们酿的酒还是原来的配方,但是市场却变了。”
“白酒市场,山东的酒被运了过来,高粱酒更新奇;南方的黄酒也运到了北京,味道更正宗……”
“荒唐!”朱逢春怒气冲天:“难道他们不知道京畿的规矩吗?谁让他们卖酒的?”
盐、铁、茶、酒,这是商税最大的4个分类,酒水虽然不及盐,但利润却不容小觑。
尤其是高端酒,是走亲访友最差选择。
所以在以往,各个市场鲜少有人突破,例如山西的汾酒,只能在山西附近转悠,很少有过界的。
“家主!”男人无奈道:“朝廷应允的。”
“衙门和内务府说了,自由竞争,谁都不许用官家的手段!”
朱逢春闻言,立马沉默了。
他知道皇帝想打破商团和皇商的垄断,但是却没想到波及到了自己。
酒水可是他这几年新开发的项目,利润可不少。
在上面发话的情况下,他自然不能乱来。
这种情况下让他很憋屈,作为皇商,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都说说,该怎么办?”朱逢春压着声音道:“事关上百万的利润,怎么能轻易让开。”
众人沉默了。
往日里他们在商场上横行霸道,借用官家的身份搞起了垄断和门槛,钱赚的那叫一个舒服,可以说是张嘴喂饭。
如今让他们商战,那反倒是为难人了。
一时间脑袋都没有转过圈。
“家主!”这时候,忽然有一管事道:“目前之计,首先就要开发配方,让酒酿的更好喝,那群酒鬼们自然是认酒。”
“若是想将他们赶出去,那就降价,逼得他们无利可图!”
“这是个方法!”朱逢春点点头,露出一丝欣慰。
他看着此人,大脑立马有这印象。
此人是他经商时,在民间捞取的小商人,管理着自己的私产,如今做了家主,自然就提拔上来了。
“继续说!”朱逢春鼓励道。
“是!”男人吸了口气,知道自己出风头的时机来了,立马道:“上面这两个法子,是稳固根基,其实目前最好的就是进攻!”
“既然他们能够来到北京,那咱们也能去山东和南方。”
“哦?”朱逢春略带惊喜。
“咱们朱家的白酒,虽然口味不正宗,但是量大管饱,便宜呀,官府的陈粮都在手,比那些酒商们成本低多了。”
男人沉声道:“世上到底都是穷人多,即使是那略有资产的,也爱占便宜。”
“我朱家正好借此机会主动出击,攻伐其老巢!”
这番话说的很有气势,尤其是锐意进取的思想,极得他的心思。
在如今这个大变的时代,就得做出改变,只有适应了才能更好的活下去,让朱家走向更高的辉煌。
朱逢春微微颔首,夸赞道:“你的想法很好,接下来咱们就这样干!”
“不过,若是要见效快,某觉得,还是得另辟蹊径!”
说到这,他神秘一笑,没有述说。
现在这番话勾起了众人的兴趣,但却无人敢问。
实际上,朱逢春的思维也是老一套,利用皇家的身份去做生意。
尤其是跟官方做生意。
如,军队。
给军方供酒,虽然利润单薄,但架不住量大呀。
几十万的京营,每人一口酒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只要吞下大部分的军队市场,再增个几十万的利润也不在话下。
说干就干,他立马找关系去京营,
结果到了最后,他又碰到了其他的三家粮商。
他们的目标一致,都想拿下京营。
朱、陈、赵、薛,再次见面了。
虽然大家都是粮商,但不意味着他们只做粮食,其他的各有涉及,只是粮食占据的利润最高罢了。
这一碰面,因外戚身份而成皇商的陈、赵两家,则倒起了苦水。
陈家除了经营粮食,最大的生意就是在遵化的铁厂,但此时却利润大降。
“辽东的那些家伙,丝毫不顾及脸面,一船一船地运来了生铁,乃至于钢,让铁器的价格骤降!”
陈家抱怨道:“往日一把锄头要三四十文,如今却只有二十来文,腰斩了一半,这还赚个屁啊?”
赵家则同样抱怨:“你还算好,我卖的醋最倒霉,两面夹击,山西醋也就罢了,大名鼎鼎,如今就连江苏镇江的醋也来了!”
“我这上哪说理去?”
“一斤醋从十文降到了七八文,就跟白送一样,哪有钱可赚?”
朱逢春无语了:“所以你们就一股脑酿酒了?”
“嘿嘿,这不是看你朱家赚钱了嘛!”
薛蝌最后则没有说话。
薛家的生意,是与蒙古高原的各部做皮草生意,这买卖虽然利润高,但是竞争也大,利润着实比不上酿酒。
朱逢春无奈道:“罢了,这京营加边军,二三十万人,咱们一家也吃不了,不如联手,四家一起池下?”
“这可是几百万块的买卖!”
其他三家思考了下,也点头了。
四家的关系网一经发布,立马就掀起了波澜,在京城酿起风波。
谁都没想到他们的胃口那么大。
一时间,本就排斥皇商垄断,立宪派的文官们纷纷弹劾起来。
而部分君权派,及收买的文官则进行驳斥。
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似乎党争都再次出现了。
而实际上,这不过是利益之争。
曾国藩看得清楚,对着李鸿章道:“南方徽商、海商的甘蔗甜酒、葡萄酒、米酒,黄酒,近几个月不断的涌入京城。”
“然后遍及北方。”
“如今看到了皇商的举措,立马就联想多了,生怕这群人不讲武德,继续沿用老套路,断绝市场!”
“是!”李鸿章服侍着他用笔,这次回道:“如今陛下心思坚决,崇尚竞争,分解垄断,我听说京城的粮价都降了一两分。”
“就连山东的高粱米,胭脂米,也入了市集了,这在以往很难见到!”
在皇商垄断粮食的情况下,粮价不高不低,从来没有高价,也没低价过。
至于吃了粮食,自然只有辽东米和南洋米,其他地区的粮食,根本就进不了城。
如今一遇到新米,自然就惹得围观,甚至是购买。
“物价高企,对于百姓来说总归是不利的,降下来也好!”曾国藩淡淡道:
“让百姓们享受实惠,也就更能支持改革新政了。”
“我就怕某些人心有不甘,想反复——”李鸿章开口道。
“不急!”曾国藩无所谓,他心里头格外的平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得慢慢来,迟早会化冻的。”
“对了,你的在顺天府快两年了吧,做得不错,可有好的去处?”
虽然说为官者三年一任,但却很少有人把一任坐完。
有关系,有背景,出成绩的,自然就提前提拔;没关系的,只能在到任前调离。
考成法不是说一年一考,三年大考就转任吗?
没背景的,那就不让你等三年,直接把你调走,重新开始。
对于李鸿章来说,他无论是身世背景,还是资历,都是实打实的一等一,自然会提前升任。
正所谓一步快,步步快。
四十七岁的他,已经不能再等了。
他心里也是野草茂密。
他作为正三品的顺天府尹,下一任就得转回北京,作为京官。
官职空缺不少:督察院左右副督御史、宗人府丞、通政使司通政使、大理寺卿、詹事府詹事、太常寺卿……
就在他极速运转之际,曾国藩开口道:“最清贵的,莫过于都察院和詹事府,你我瓜田李下,倒是不合适!”
“这般,通政司如何?”
李鸿章心头一跳,立马起身,作了一长揖:“多谢老师!”
“不要谢我,应该谢陛下!”
曾国藩笑道:“前几天你表现的不错,新城也是有模有样,尤其是拿捏那些商人们。”
“有了好印象,升官自然,理所当然!”
“通政司统管各地的奏章,事务繁杂,但对你来说却是个很好的磨砺。”
“繁杂的事物不仅能够磨砺耐心,更是让你了解全国各地的情况,从而做到心中有数。”
这话语之中的期望,让李鸿章分外感动。
老师在为自己入阁提前做好准备呢!
……
上海港。
作为长江口,上海港的吞吐量其实并不小,现在里来往的船只极多,即使在冬天也没少多少。
但是今天这繁忙的港口却是停止了喧哗,偌大的港口前的广场看不见来往的旅客,看不见那些摆摊叫卖的小商贩,也是看不见那些等候旅客的马车。
代替那些来往旅客以及商贩的是大量士兵们,外围的广场上,士兵三米一人,直接组成了人墙和火车站和外围的人群给间隔了开来。
“这里做要塞?”
作为要塞区守备司令,上校衔的吴小六颇有几分无奈。
好不容易成了军情处的主官,如今又被派遣到江南地区担任守备司令,离开皇帝身边,他心里头颇有几分无奈。
但不可否认,能够离开军情处这个情报部门,来到地方上担任司令,对他来说是最为适合的。
曾经因为信任,他才去了军情处,而不是因为能力。
吴小六其实最喜欢的是军队。
“是!”参谋长开口道:“按照兵部和战争部的规划,以上海港为中心,方圆十里就是要塞区。”
“到时候我们不仅要建立岸炮,还要有大量的堡垒,以及停靠海军的码头,各种生活设施……”
相较于京营和巡防营,要塞区更为严厉,家属和士兵都住在一起,不能够随意出要塞。
同时,大量的防御工事也是其特色。
骑兵、步兵、海军,三合一的情况,也是要塞区独有的。
对于建设之中的要塞区,吴小六并没有什么兴趣,反而对于那些船只很有兴趣:
“听说在上海港已经建起了一艘万吨巨轮?”
“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参谋长无奈,他扭头道:“据水师所言,这是仿制英国人建的铁甲舰,英国人有的,我们也必须要有,所以在去年就开工了。”
“据估算,得到明年年底才能下水。”
“归属于要塞?”吴小六略带惊喜地问道。
“您想什么呢!”参谋长无奈:“隶属于东海水师,但我估计得到渤海水师,毕竟是保卫京畿,万吨巨舰更有安全感。”
“我估计会投入到南洋水师!”
吴小六有不同的见解:“南洋地区因为水师不占优势,故而攻势不够,而一艘万吨巨轮,足以比拟十艘铁甲舰,威力非同小可。”
“一旦投入到南洋地区,攻守之势异也!”
听到这番话,参谋长一愣:“您的见解才是真知灼见!”
相比于京城那稳如泰山的安危,南洋的局势更紧急一些。
话说完,吴小六就迫不及待地骑着马,往港口赶去。
万吨巨舰,这可是当代最昂贵,最庞大的武器啊!
越是接近,其庞大越是让人惊叹。
作为现如今最大的战舰,给予人的震感是难以言表的。
即使还未建成,但那高大的龙骨却让人生出敬畏。
“可惜了!”吴小六叹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要塞区能有万吨战舰呀!”
想到要塞区那几艘千吨船,吴小六顿时觉得不香了。
想着那传说中口径达到两百五十毫米的巨炮,他为之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