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债券与国债不同。
国债是由国家财政作为担保,根本就不用担心还不起,再加上两百年来朝廷的有意维持,国债的信誉还是不错的。
毕竟一顿饱和顿顿饱大家伙都是清楚的。
而铁路债券则是以铁路盈利为担保,是个新生事物,很难获得信任。
不过朱敦汉却对其非常有信心:“汝以为发行多少债券为要?”
“两千万足以!”沈葆桢一口气说道。
“发行三千万!”朱敦汉则摇摇头:“第一次发行铁路债券,就得大着胆子迈步。”
“我会让内帑出钱买五百万,皇商也会买一千万,余下的一千五百万,想必是手到擒来!”
“臣惶恐!”沈葆桢顿首以拜。
朱敦汉拜拜手,继续道:“竟然修到了宁波,那就在这里,直接修到福州,贯通两省!”
“可是陛下,有海路足以,再修铁路,就有些浪费了……”
沈葆桢低声道。
宁波和松江府都是大城,更别提还要经过杭州,仅仅是运人就能获利。
宁波至福州的一路坎坷,山岭众多,中间有没有什么大城市,盈利堪忧。
听到这,朱敦汉则淡淡道:“不是让你发行3,000万吗?剩余的1000万,再加宁福的债券,应该就足够了。”
沈葆桢哑然。
原来皇帝是打了这个念头,这是以一条路修两条呀!
这也确实像个妙招。
“另外,运河几百年来,虽然年年清淤,但也不算事,如今机械起来了,正好进行大修,挖深、挖宽,通更大的船,收更多的税!”
朱敦汉建议道。
对此,沈葆桢也是赞同。
比起修铁路,运河根本上不了什么事,人力是最便宜的,更何况还有机械。
接下来要聊的,自然是对铁路系统进行升级了。
最典型的就是售票。
以往没有电报的时候,普通人想要买票,只能买始发站和终点站,无法进行转站,还得下车买票,极其麻烦。
更别提异地买票了,根本就不可能实现,只能让亲朋好友代买。
而电报来了,车厢的票数自然一清二楚,异地买票将会成为现实。
这将会极大的促进铁路运输,以及盈利水平。
“在盈利上,尔等需要向欧洲学习!”
朱敦汉沉声道:“车厢里可以卖盒饭,零嘴,以及各种美食,车站内的广告,乃至于别厢内部的广告,都可以做!”
“只有赚钱了,才能修建更多的铁路。”
说着,朱敦汉沉声道:“10年内,我要整个大明的各省省会相通,这是对交通部的要求。”
“能不能做到?”
沈葆桢心里叫苦。
最起码要修建三五千里,花费海了去了。
在皇帝面前,他根本不敢说这话,只能咬着牙道:“微臣定不负陛下重望!”
“好!”朱敦汉也适时地画起了饼:“你今年才五十,还不算晚!”
这委婉的话,让沈葆桢都激动起来。
什么不晚?
当然是入阁了!
六十岁成为阁老,正好属于政治的巅峰期,确实不算老。
“呼——”
松了口气,朱敦汉后仰,躺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如今的他还算不上游刃有余,面对这样的重臣还是得专注认真的。
想要如世祖皇帝那样一边钓鱼捶背,一边面见大臣,他目前算是做不到的。
休息了不到片刻,忽然李莲英走过来,略微摇了摇皇帝的胳膊:“爷,爷——”
“怎么了?”朱敦汉刚迈入睡眠,忽然就被吵醒,语气很冲。
“日本得来消息,江户出了乱子——”
“什么?”
朱敦汉眉头一挑,细细看来。
此时的亚洲局势,与历史上自然大为不同。
日本的闭关锁国,已经持续了两百多年,甚至依旧迈向锁国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不过,日本的对外交流还是有的,大明,朝鲜,以及越国,是其主要的贸易国,长崎是唯一的对外窗口。
对内自给自足,对外出口进口,倒是一如既往地安生。
但衰落是自然规律,封建社会根本就没有长盛不衰的。
早在百年前,江户幕府的财政就陷入到了崩溃地步,一直在寅吃卯粮。
武士阶级就像是满清的八旗,无法经商,也种不了地,混的惨的一无所有,甚至卖到了自己的家名。
就算是混得不错的,也只能勉强支撑,艰难度日。
所谓的德川八万旗本,已经不复存在。
中央衰落,地方自然就兴起。
更何况德川幕府并没有统一日本,而是留下了一些西南的反骨大名。
如,萨摩、长州、土佐、肥前四藩。
他们作为大名,可以称作独立的小王国,不仅拥有内政军事税收司法等权力,甚至还有部分的外交权。
这种情况下,幕府不思进取,而西南四藩则进行自我改革,取得不了不小的成果。
在历史上,江户幕府的崩溃来自于倒幕运动和外国侵略,而其本质就是中央幕府的腐朽。
与普通人的意向相反,幕府支持开国,进行学习,而倒幕派则要求继续闭关锁国,从而在武士阶级中产生了矛盾。
从经济基础影响上层建筑来看,是日趋富裕的町人(商人)阶级谋求政治上的地位而推进的一场政治变革。
即:贫穷的下层町人主要通过“打毁”、“改世”等所谓的“都市一揆”形式,反抗、打击、动摇幕府的统治;富裕的上层町人则主要通过经济力量和手段反抗、瓦解、动摇幕府统治。
说了那么多,自然还缺少不了历年来王朝末期必备的自然灾害。
如地震,发生1855年 11月 11日发生的安政大地震,破坏性极强,江户城一次性死伤数十万人。
江户城也死伤数万。
此后的余震不断,持续影响幕府经济。
什么饥荒,霍乱等,可谓是一应俱全。
除了没有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完全就是一副王朝末期景象。
更别提了,幕府将军无嗣,过继了支系,威望不足。
而这次江户的乱子并不小:大饥荒!
字面意思,大饥荒。
数百万人衣食短缺。
江户幕府终于慌了,想从越国进口粮食,但是钱财不足。
更别提越国也没有那么多的粮食供应数百万人,越国本来就是在北海道的基础上建立的,苦寒之地,产量只能自给自足。
所以幕府就求到了大明,一是贷款,二是求粮。
“让日本贡使进来吧!”
朱敦汉揉了揉太阳穴,老大也没那么好当。
日本那么难过,其实隔壁的朝鲜也不好干,几代国王绝嗣,新王年幼,国内的起义不断。
如果自己不上位,按照原有的轨迹那样,太子朱鸿笙,或者夏王世子上位,大明也会连续几代无嗣,旁支上位……
如果再来点自然灾害……
靠,完全就是王朝末期。
这般一想,朱敦汉打了个冷颤:“我篡位,还真是篡对了。”
很快,日本贡使来了。
大明驻各大藩国的使臣为钦使,而各国驻京的则称为贡使,起到的作用自然就是只是上传下达。
“外臣,德川庆平,叩见皇帝陛下!”
德川庆平的穿着打扮,乃是日本的吴服,宽袍大袖,比大明还要夸张,依稀从衣着上能够看到唐宋的风采。
“日本境况到底如何?”
朱敦汉也不啰嗦,直接问道。
“江户城已经陷入断粮危机,如果没有越国的支持,怕是百万人已经饿死!”
德川庆平忙道:“而在城外,还有上百万饥民落地,源源不断的朝着江户城而来,这群饥民基本是天领,也就是将军领地的百姓……”
听得这段话,朱敦汉面色凝重。
日本3,000万石,将军直领800万石,再加上一些谱代大名、亲藩大名,约莫有两千万,占据三分之二。
以往算是强干弱枝,但如今受灾的是将军直领,一旦处置不好,那就是弱干强支,幕府统治被颠覆。
闭目思考,朱敦汉心中立马就浮现了幕府的情况。
作为藩国体系的维护者和既得利益者,他只能从政治角度来看待日本。
毋庸置疑,幕府称臣两百年,并且被世祖皇帝授予了日本国王的称号,这庞大体系的一部分。
无论江户幕府怎么腐败无能,但对大明的忠心却是一如既往,新人不如旧,天知道幕府崩溃后,新生的幕府对大明如何?
要是跟历史那样,跑出来一个明治维新,他得哭死。
所以,支持江户幕府是政治正确,也是唯一选择。
从经济角度来看,大明和日本维持每年上千万的经济往来,税收数百万,不容有失。
砸锅卖铁,大明也得维持住江户幕府。
“需要多少石粮?”朱敦汉睁开眼睛。
“三百万石!”德川庆平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这些粮食足以维持到冬天。”
冬天?
靠,等到冬天,那群饥民就冻死饿死了,自然就不再成为灾难。
而这三百万石粮食,恐怕也供给不了多少灾民,基本上都维持江户城了。
毕竟江户城百万人,只要江户不乱,幕府的统治者依旧还在。
真不当人呀!
朱敦汉腹议不止。
“我与你三百万石!”朱敦汉心思转瞬即逝:“再与你三百万块银圆度过危机。”
“记住,这些只是暂借,虽然不要利息,但还是要还的!”
德川庆平哪里管什么是借,立马就拜下。
有了这笔钱和粮食,幕府就能渡过危机,他的家族就能保住,甚至自己还能再进一步。
见到他的样子,朱敦汉还是于心不忍,坐看数百万人被饿死,也只有江户幕府能做的出来。
“幕府对于灾民,也得重视,不然的话就会引发暴乱,冲撞江户城!”
“我会派人救济灾民,并且适当转运部分人去美洲的!”
听得这话,德川庆平一愣。
怎么这大明的皇帝比将军还看重那些贱民?
“仁慈不过陛下!”德川庆平高呼不止。
……
江户城。
金丸助六郎从寺庙中走出来,背负着自己的行囊,上面只有几件破衣裳,和一些贴身玩意。
在他的身边,还有许多的同伴。
他们也都是寺庙的和尚,如今却被赶出来,自生自灭。
主持病重,掌握大权的大师兄,也是主持的亲儿子不得不开口道:
“如今饥荒严重,江户城的大米粮价一日比一日高,就算是寺庙,也养活不了那么多人。”
“师弟们,别怪我心狠,这是不得不维持寺庙长久的法子!”
说完,每人发下了10斤陈米,就关上了大门。
一众和尚互相看了看,相顾无言。
有家的回家,无家的只能凑在一起。
金丸助六郎自然是有家的,作为幕府的旗本家族,在大哥继承家业后,他就被送到了寺庙,成为了一名和尚。
这也是大部分武士家族的选择。
一来寺庙里衣食无忧,顺便还能学习文字,增长见识。
二来,自然就是避免家位之争,顺便也少一口人吃饭。
走在大路上,行人寥寥无几,昔日热闹的街道格外冷清。
就算是几个行人,也是面色蜡黄,走路摇摆,看向他的眼光都充斥着贪婪和饥饿。
拎着包裹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家里。
老父亲和大哥有气无力地坐着,对于他的回来没有丝毫的欢迎。
大嫂更是冷淡至极:“家里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吃,你回来做什么?”
只有老母亲心疼,忙招呼道:“省一口粮食不就出来了?咱们都是一家血脉,何至于此?”
助六郎不得不拿出十斤粮食来,大嫂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助六郎,别怪我这么说,实在是这个月的粮食只发下来三成,一家人都饿着肚子呢……”
老父亲叹了口气,看了看小儿子,对着大儿子道:“你如今三十岁了,还没有子嗣,不如把他收为养子吧!”
把弟弟作为养子,看起来荒谬,但却是幕府时期的正常操作,女婿、外甥,乃至于别人的儿子,都能成为养子。
例如丰臣秀吉,把外甥收做养子。
只要家名不断就行。
金丸成九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这年头,继承了家门的家主,那就是货真价实的一家之主,即使是父亲母亲,在吃饭的时候也要坐在家主儿子的下面。这是为了突出家门的重要性,也是封建秩序的表现。
“也不知道唐国的粮食能不能到……”
父子二人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