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万两黄金?”
江户城,三井越后屋。
三井高福看着眼前几人,头疼不已。
“是的!”为首一人穿着传统的纹付羽织袴服(武士服),但其颜色黯淡,纹路稀疏,显然多年未换。
在江户早期,其还是高级武士的专用,但到了如今,普通的武士已经当成了常服,甚至普通人也可以穿。
所以三井高福看不出这些人是否是真正的武士阶级。
但不可否认,这些人是西南四藩的使臣。
“尊驾怕是不明白,如今江户危机四伏,我并没有多余的钱来借给你们!”
三井高福语气略显迟疑,又带着无奈:“最多十万两!”
“多谢!”几人闻言大喜,忙低头拜下:“这已经足够我们初段的用度了,贵屋的资助,我们将铭记在心!”
送走了这些人,三井高福叹了口气,面色凝重。
“家主!”家臣齐藤专藏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跪坐而下。
“如今这般做,幕府发现了就大事不好了。”
“两头下注,才是我三井家长久的关键!”三井高福随口道:“如今饥荒日久,天领困窘,西南诸藩怕是蠢蠢欲动,一旦事有不谐,这就是家族存续的保障!”
齐藤专藏吐露道:“可十万两黄金实在是太多了,幕府那边又催得急,实在是困难!”
要知道,在1863年,德川幕府的收入不过是黄金60万两(600630两)、白银38372贯(一贯100两)罢了,十万两黄金绝对不是个小数字。
为了对抗野心勃勃的西南四藩,幕府直接朝御用商人三井家征用一百万两黄金。
在多番妥协后,数目降到了十八万两,但已经让三井家现金流一空。
幕府局势日趋败坏,御用金的征用也就越来越多,三井家这样的御用商人也吃不消了。
“这笔钱用穴藏金(备用金)!”
三井高福沉声道:“这是家族长久的关键!”
“是!”齐藤专藏叹了口气。
随后,他直起腰,沉声道:“家主,如今三井家族危机四伏,吴服生意遭到仿制;两替屋(钱庄)生意不行;关西贡米也减产……”
三井家作用御用商人,垄断了幕府对关西贡米和钱财的运转,还在服装业和金融业具有极大的支配权。
可以说,三井家与德川幕府联系紧密,持续200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幕府日趋败坏,作为御用商人的三井家自然也不例外。
生意败落,幕府还持续吸血,中衰已经不可避免。
“纪伊屋利八!(三野村利)”
三井高福沉默许久,他才叹道:“三百年来,家族生意从来没有让外人染指,如今不得不顺从可……”
齐藤专藏大喜,他忙拜下:“家主,祖训也说过,要让人才用到适合他的位置!”
三井高福点点头:“不过,我可以给他新设一个职务,这样就不用动用别人的位置了……”
对于这个变通方法,齐藤专藏自然是顺服。
不一会儿,在忙活借贷的屋八利,就来到了三井屋,见到了家主。
在获得自己成为整个三井家族的大掌柜后,他并没有太过于高兴,而是献出了自己上任后的第一个建议:
“家主,趁着粮食在高价,可以抛售粮食了!”
作为幕府在关西贡米总领,别人或许缺粮食,但是三井家却是不缺,反而绰绰有余,正准备等到最高价卖粮。
三井高福一愣:“江户城外的饥民越来越多,城内的武士老爷们还有余财,怎么要抛售?”
屋八利直起身,正色道:“我从幕府那里了解情况,将军阁下和家老实在畏惧饥民,尤其是怕西南诸藩乱动,所以决定请求唐国援助。”
“借粮借银!”
听得这话,三井高福眯起眼睛:“唐国不一定会借粮!”
“不,唐国会借!”屋八利分析道:“隆武皇帝得位不正,他不仅需要建功立业,获得百姓和贵族的认可,更需要藩国的认可。”
“秦王不敬,勒令退位;英夷篡夺雍国之土,唐兵络绎不绝!”
“我日本民众而国狭,事中国甚诚,一旦有所求,隆武皇帝必然会同意,甚至还多有援助!”
听到这样的分析,三井高福叹为观止,不愧是是看重的人,果真是见识广阔。
“那就陆续抛售吧!”三井高福点点头:“唐国距离日本不过数日路途,希望来得及!”
接着又言语了资助西军之事。
屋八利倒是一力支持:“幕府江河日下,即使有唐国的资助,怕是也不长久,如今分别下注,无论哪家胜了,我们家也不会被清算!”
事实上,像三井家族这样的御用商人很多都是两边下注,尤其最近幕府抽血过多,偏偏实力下降的厉害,自然威慑力不足。
江户,天守阁。
幕府的天守阁多灾多难,几乎每隔十几年就被火烧一次,然后就是几十上百万两黄金的重建。
而最难受的则是天下的藩主们,因为他们有义务出钱出力,即普请制度。
每修一次天守阁,或者江户城,诸侯就得大失血一次,这也是幕府控制地方财政的方法。
诸侯们甚至认为是将军故意纵火,就是为了削减诸侯的国力,尤其是西南诸藩。
重建的天守阁还未正式完工,不过幕府将军德川庆喜就在三层开会,商讨国事。
与历史相比,没有了黑船事件,幕府自然没有所谓的开国与锁国的冲突,而是中央与地方的权力冲突。
日趋衰落的幕府与逐渐改革、并且奋进的地方大名之间的矛盾。
德川庆喜端坐在主位,周边的装饰虽然还未健全,但已经符合将军的格调。
今月轮值老中酒井忠惇恭敬道:“将军様,唐国已经应允暂借三百万石粮,以及三百万银圆,助我幕府暂度难关——”
“不过,他们要求赈济灾民,并且还会转运部分灾民去美洲。”
其他的老中松平康英、稲叶正巳、大河内正质、立花种恭四人则跪坐着。
日本的老中,相当于内阁辅臣,从两万五千石以上的谱代家臣(世代家臣)中选取,且非常先进地采取了轮值制度,每人轮值一个月。
而这种轮值制度,遍布整个幕府。
大部分的臣子们每年顶多干三四个月,然后就歇息游玩,这样的才带动了江户时代的风情文化,市民文化。
德川庆喜对条件直接忽视,笑了起来:“很好,有了这笔粮食,江户城就能度过危机了。”
“至于多出来的钱,我决定练兵,只有练兵才能中兴幕府——”
老中们纷纷赞同。
这笔意外之财用来练兵是最合适不过了。
九月底,当第一船粮食抵达江户城时,满城欢呼:“唐粮来了,吃唐米——”
粮价应声大跌。
来自各藩的密报,自然也知晓了消息,立马就偃旗息鼓起来。
大明的帮助犹如神来之笔,出乎许多人的意料,同时也让许多人心生忌惮:
今日能借粮,明日就能借兵!
长崎,日本的对外港口。
这里是贸易最敏感的地方。
粮食一到,长崎的消息就传遍了日本,同时也在宣告着大明对幕府的支持。
西南诸藩,尤其是萨摩藩和长州藩,分外震惊。
萨摩藩也被称作鹿儿岛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展开了藩政改革,中心思想就是富国强兵。
如,不再一窝蜂的种植大米,而是开始养殖沙糖桔,砂糖,开展与大明的贸易。
当时的萨摩藩,因为幕府的打压,欠下了数百万两黄金的外债,而他们一年的收入才不过二三十万。
于是,家老调广乡所开始赖账,将债务分期了200多年,直到21世纪。
甚至创造性的制造假币,惹了众怒,不得不自杀谢罪。
但人死债消,改革之后的萨摩藩立马经济雄厚起来,每年竟然开始有了盈利。
一旦有了钱,自然就开始寻求地位。
而倒幕,自然是他们都日常。
“明国竟然参与了!”当代藩主的祖父,岛津齐兴坐在天守阁,组织起了会议。
由于日本幕府操蛋的参勤交代政策,作为藩国必须到江户住一年,本藩住一年,所以岛津齐兴早就把位置让给了自己的儿子齐彬,让他替自己去江户受苦。
而他自己则在鹿儿岛主持藩政。
即使孙子即位,大权依旧在他手中。
这也是日本的日常,藩主早早退位,回老家享福,让儿子在江户代替自己受苦。
“父亲!”岛津久光沉声道:“倒幕,是不是该暂停了?”
“不行!”这时,一位名义上的荷兰人,实际上确实英国人的商人,直接开口否定这个建议:
“阁下,倒幕运动势在必行,不然的话训练的新军是做什么用的?”
“我们大英帝国可是支援了几十万英镑呢,还有许多教官。”
对于英国人的话,两位岛津沉默了。
实际上,在没有黑船事件的日本,之所以倒幕运动走得如火如荼,就是因为有外来参与。
即,英国人。
偌大的东方市场,不可能密不透风,相较于其他藩国,日本破绽极多。
尤其是其藩国体制,更是极易引发内战。
吃不到大明,那吃到日本市场也是极好的,几千万人,盛产黄金和白银,一年能带来几百万甚至千万英镑的收入。
更重要的是,能够撬动大明的宗藩体系。
“阁下!”岛津齐兴眉头一皱:“如果要进行倒幕,如今这5000新军可不够。”
“至少要两万之数,援助的话也得百万英镑,同时还有大量的火枪、火炮——”
听到这不要脸的要求,英国人沉默了。
“行!”
“只要你们继续进行,长州藩那里我也去说!”
英国人继续道:“只要起兵,我甚至能够给你们装备骑兵……”
听得此言,父子二人松了口气。
至于藩主岛津忠义,则苦逼地在江户城服役,吃喝拉撒都在幕府的监控之中,毫无自由可言。
与萨摩藩是英国人支持不同,长岛藩毛利氏,地处本州岛最西部,是由法国人进行支持。
充当搅屎棍,英国人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上场,他还拉拢了法国人一起,共同指导日本内战。
萨摩藩还有部分海军,而长州藩则基本是步兵。
法国人为之骄傲的步兵。
本来的话,英国人还要求荷兰人一起,但荷兰人拒绝了。
无它,荷兰跟日本幕府关系更密切,它是唯一对外交流的欧洲国家,持续了几百年贸易,怎么可能舍弃现成了。
甚至荷兰人还写信通知了幕府。
幕府了解实情后,才大张旗鼓地进行扩军,随时准备内战。
随着大明的参与,整个日本的局势陷入复杂之中。
英国和法国支持西南诸藩,大明和荷兰人支持幕府,两者呈胶着态势,随时都有可能进行一场内战。
而原本参与其中的京都天皇,则沉默了。
无它,幕府依旧维持着锁国,天皇根本就没有反对的理由,或者说几百年前那颠沛流离的生活,已经让京都上下为之恐惧。
天皇可是死了几年都没钱下葬。
如今这快活的生活,谁也不愿意打破。
……
锡兰。
数千大军一来,锡兰君臣就立马稳定了心思,坚定地站在了大明这边,继续维持着心向大明的体面。
不过,这样坚定的决心维持了半个月后,锡兰藩廷就再度犹豫了:
英国人派遣使臣过来谈判。
“只要阁下放弃与大明的宗藩关系,我们不仅会归还在印度的土地,还会劝说法国人退出锡兰岛!”
“至于明国的大军,我们会派遣教官来训练你们的军队,进攻或许不足,但防守却绰绰有余——”
这诱人的条件一出,锡兰藩廷犹豫了。
大明的投射力度不够,锡兰危在旦夕,这时候改变立场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
他们虽然也姓朱,与当今的皇帝可不是一个支系,况且距离太远了……
英国使臣来得隐秘,连明军都隐瞒了。
但是几百年来的熏陶,锡兰自然缺不了亲明派系,立马告知这个消息。
“该死!”袁何沉声道:“今日别无他法,只能效仿班定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