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藩王们

作为亲藩,朱敦汉算是来晚了。

早在上个月,大明六十二亲藩,外加锡兰、缅甸、日本、朝鲜四大外藩,偌大的北京城一下就人满为患了。

拿朱敦汉举例,作为魏王,即他再三节省,身边服侍的仆从就超过了百人,还有数百名侍卫在边上。

设使每藩只带三百人,那也逼近两万之数。

各国文武大臣密集,可以说丢下一块砖,随时都能砸到七品官。

牵着邵秋儿的手,透过竹帘,朱敦汉见到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以及那数量庞大的马车队伍。

“怎地人这般多?”

“爷,举子们准备参加明年的恩科呢!”

朱敦汉瞬间恍然。

宣仁皇帝一死,真可谓一鲸落,万物生。

和尚们能获得丰厚的报酬,京城商家也获利颇多,就连举子们也能参加科举。

“去年落第,今年还能考一回,总算是让他们等到了!”

邵秋儿抿着嘴唇,没有言语,对于魏王这大逆不道的话,她也着实不该说什么。

仔细想想还有道理。

这天下不知多少举子在京中苦熬,就想着能够蹭一回恩科,谁知等了那么多年。

宣仁皇帝也着实难熬。

回到魏王府,朱敦汉只觉得愈发的逼仄低矮。

虽然其建筑也是美轮美奂,但既不高大,也不雄伟,只论精致倒是第一流,但却不符合他的王者气质。

十来亩地,着实比不了数百亩的魏王宫。

京城各大王府其实也是大同小异,除了秦,齐,辽,越等世祖朝前两批王府占地百亩外,余下的撑死二三十亩。

到了最后几批,甚至如魏王府这般,只有十来亩。

故而,许多亲王就藩后,只要有钱了,就会扩建在京的王府,让贡使住在偏院进行看顾修缮。

“殿下!”王府门口,贡使马泰恭敬地在旁等候着,忙不溜地前来伺候下车,

可惜,被别人抢先了。

所谓的贡使,指的就是魏国的驻京办大使,平常都是处理一些杂事,日常使。

如,帝、后生辰,妃嫔生辰、诞子,以及一些文武重臣的丧事,以及清明、冬至对皇陵的祭扫上香等。

另外,魏国的移民,也是由贡使处理。

而一旦藩国发生了大事,朝廷也会第一时间询问贡使,甚至训斥。

说重要也重要,不重要也不重要。

朱敦汉瞥了其一眼,随口问道:“京城没什么事吧?”

“只有一些藩王争风吃醋的事,不算什么大事,如今最热闹的反而是各国给王子们配婚姻。”

马泰轻笑道:“那些破落公伯,可不得狮子大张口,大赚一笔。”

“这倒是常理!”朱敦汉笑了起来,不以为意。

宗藩条例规定,亲藩或三年,或五年,都须来京朝觐,而外藩则是十年。

所以对于许多亲王们来说,来到北京城一趟并不容易,所以都会乘机解决一些人生大事。

如纳娶公卿和勋贵之女为妃嫔,亦或者给儿子找老婆,忙得不可开交。

两百年来的规矩,亲王之正妃必须为汉人,甚至立嗣也是先立嫡长,再立汉妃之长子,到了无可奈何才立夷女之子。

外藩乐娶亲藩公主,喜上加喜。

而亲王们最乐意与公侯府邸联姻,能够世代长久。

故而,许多财政困窘的勋贵们就乐滋滋地把女儿卖个好价钱,用来弥补亏空。

所以,藩王们每一次来到京城,就会诞生一批忽然有钱的暴发户们。

毕竟是一国之主,就算是再穷困,也比勋贵来得强。

“爹爹!”

跨过门槛,来到中院,朱敦汉就看到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家伙,迈着小短腿飞快的奔走而来,嘴里甜甜的叫着。

“笙儿!”朱敦汉笑了起来,一把抱住了这位庶长子,晋王,以及如今明面上的侄子。

儿子变侄子,这叫什么事?

这般其乐融融的场景,让邵秋儿喜不自胜,捂着嘴哭了起来。

就这般,一通家人团聚的戏码后,开始轮到享用早就准备的饭食。

再次吃上混居南北、清淡可人的京城菜后,朱敦汉颇为感怀。

夜里,夫妻水乳交融,朱敦汉感觉自己在重走新赛道,颇为爽利。

“笙儿是怎么回事?”

侧躺着抱着女人,把握着良心,朱敦汉闭上眼问道。

“也不知怎地,宫里忽然来人抱走了笙儿,紧接着全宫都披了白麻,然后我就被叫入了宫中,来抱走笙儿。”

邵秋儿感受着丈夫的温度,如此的熟悉而又温暖,多少年没有过了。

她低声诉说着那日的情况。

“晋王,真是好尊贵的王爵!”

冷笑一声,朱敦汉没有再言语,直接睡下。

翌日,疲劳虽然未散,但却精神振奋了些。

接下来几日,属于交际时间。

六十多个藩王,千里迢迢的离开自己的国家,在这个交通不便利的时代,极其难得。

如此好的交流机会,岂能浪费?

当然了,由于墨西哥地处偏远,贸易往来也只与北美各个藩国,所以迎接朱敦汉的则是各种祝贺。

除了世祖、哲宗、显宗三朝,朱敦汉属于开拓型藩国第一人。

交流宴会层出不穷,一日三餐都能安排,各色酒食应有尽有,珍馐海味享受不尽。

可以说,藩王来到北京城,其实就是来撒钱的。

撒了五六万银圆后,朱敦汉也模拟明白了藩王聚会的目的。

首先,就是借债。

大西洋银行利率太高,藩王们吃不消,所以愿意向有钱的藩国拆借款子,低息甚至免息借贷是主流。

而有的藩国其实并不穷,只是缺金银,进口多出口少,银圆不够用,那就只能借了。

其次,就是借兵,或者借人。

例如,藩国剿匪不利,缺乏精兵强将,所以就向其他藩国借兵将,相当于付钱找雇佣军,方便快捷。

有的藩国缺文臣,如救灾的,水利工程的,财政的,都可以借,甚至一借不复返。

都是亲戚家人,这点人也算什么?

最后,就是利益置换了。

领土,贸易,外交,军队等等,藩王们不拘小节,面对面交流比文臣们放开多了,更容易达成协议。

至于吃喝玩乐,反而是旁枝末节。

在三五年一次的朝觐活动中,藩王们各个获利颇丰。

在这种情况下,藩国之内造反很难成功,也没有大权独揽的权臣。

你小子掌控财政兵马,我借钱借兵回国打你。

但凡有点振奋之心,根本就不会被架空成为傀儡。

而如果藩王违背宗藩条例,就会轮到朝廷来算账了,后果更严重。

各大藩国基本上保持了200年的安定和平,虽说不至于马放南山,文恬武嬉,但也相差不远。

毕竟有朝廷保底,纵情享乐就是。

“遇到问题就直接掩埋,而非解决,这样迟早会出大事!”

朱敦汉透过现象看本质,他立马看到了其危机。

实际上,危机已经明面化。

西北六国,在辽国的带领在困守中亚,一起加盟抵抗沙俄的入侵,兵力不足,财政困难。

所以西北藩国是借钱最多的。

朱敦汉也不吝啬,大方的各自借二十万,也就是六十万银圆。

对于如今的魏国来说,简直是洒洒水。

南洋诸国倒是没有耽于享乐,一个个大肆扩军,债台高筑,唯恐英国人再次袭来。

尤其是秦(越南)、齐(菲律宾南部)、卫(柬埔寨)三国,倚仗着财势雄厚,不断地扩建水师,规模渐渐逼近南洋水师。

而在诸多藩国中,唯独坐守马六甲海峡的蓟国,则利用港口地利之便,开始从印度和大明引进各种工厂,进行工业化发展。

如秦国从大明或者英国进口蒸汽船,蓟国则开办造船厂,一步一个脚印。

不过,朱敦汉交流最密切的,则是缅甸和雍国。

缅甸几年前因战事去而复返,在藩国之中名声也臭了。

如今更是在明、英双方左右摇摆,从而获得好处。

显然,它已经掌握了外交的精髓。

至于雍国,则是因为孟加拉地区的失去。

雍王三十来岁,此时精神振奋,丝毫没有看到丧土之后的落魄。

他笑着说道:“失去孟加拉六成土地后,吾国上下一心,又出兵东部,拿下来阿洪王国,吞并民众上百万,国土上千里。”

“但这也比不上孟加拉吧!”

朱敦汉不解道。

“确实比不上孟加拉的一年三熟,其茂盛的纺织业,一年可得布匹数百万,广售南洋、印度,造船业也发达,也是南洋一流。”

雍王摇头道:“但是有一桩不好,孟加拉多信和平教,安啦大于我这个雍王。”

“孟加拉的人口急剧上升,已经超过了两千万,占据了我雍国的八成呀!”

“朝廷尽是孟人,旧人与孟人党争不断……”

听得其言,朱敦汉才恍然。

原来之前的雍国,就是典型的小马拉大车。

孟加拉庞大的人口以及雄厚的经济实力,在雍国后者居上,动摇了王权,以及汉人的利益。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雍国表面上实力雄厚,但已经纷争不断了。

甩掉了孟加拉,雍国就等于甩掉了包袱,得以轻装上阵兼并了阿洪王国,也就是印度的东北部地区,阿萨姆邦一带。

这里地广人稀,还有一定的肥沃土地,更是容易被消化。

这让雍国的实力不跌反升。

“所以,雍国还会南下?”

朱敦汉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地处尼泊尔地区的雍国,唯一扩张的余地阿洪王国已经被吞并,如今最佳的出路就只能南下,重新恢复孟加拉的统治。

雍王摇摇头:“很难!”

“英国废除了东印度公司,设立了总督,一次性可以拉出几十万人,而且这样的灰色牲口没了还能继续拉。”

“除非朝廷支持,不然我是不会南下了!”

这样的选择虽然懦弱,但却属于实情,

尼泊尔地区着实太贫瘠了,无论是人口还是物产都不足,就算拿下了土地和人口,反而容易被别人渗透。

不过,朱敦汉觉得,失去孟加拉的原因主要在雍国。

统治了快100年了,没有像辽国那样进行宗教改革,依旧维持着本土人的信仰。

甚至,雍国直接分了十几个大君,进行间接统治,从而轻易的建立了统治。

但,没有宗教改革,政治改革,这样怎么能整合国力?

当年英国人进攻的时候,如果雍国完成了改革,也能拉起几十万人进行对攻。

到时候这些支持不住的反而是英国人。

因为其财政不足,而雍王则有来自于大明和各大藩国的支持。

说到底,还是自己不争气。

聊了聊近况,雍王就乏了,选择离去。

而最后,出乎朱敦汉意料的是,来见他的,则是夏王,自己的二伯父。

两人见面之后,没有了所谓的剑拔弩张,反而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你也失算了吧!”

夏王表情淡然,浑身散发着一丝成熟与疲倦,昔日的暴躁在他身上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很显然,夏国建立时的筚路蓝缕,已经让这位略显幼稚的夏王成熟了。

艰辛和磨难,才会让人成长。

夏国地处澳大利亚北部,虽然不算沙漠地带,但雨水也不太充沛,只能说不好不坏。

虽然没有打仗,但建设时期也颇为熬人。

人口,财政,以及官吏管理,可谓是让人头皮发麻。

“唉!”朱敦汉叹了口气:“我这位皇伯父,到底太过于精打细算了。”

“国赖长君呀,他还是选择了私情。”

夏王也叹了口气:“你兄长快不行了,有时间的话,你去看看他吧。”

“带一句话,写点书信也成。”

这里的兄长,自然指的是夏王世子,一个从生下来就多病的人物。

身体连累了他,不然也算是个人物。

朱敦汉点点头:“我会的。”

时间到了十月,整个北京城举行了盛大的葬礼,规模宏大。

在人群中,朱敦汉摇摇头:“或许,越是盛大的仪式,越想掩盖危机吧!”

藩王们有一个算一个,累的够呛。

然后匆忙离开,不想在北京城过冬天。

唯独魏王留了下来,他想过完年再走。

谁知,阴差阳错,却等来了一个机会。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