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敦汉算是发现了,自从上次昭宗皇帝崩殂后,这群敬鬼神而远之的阁老们就变了。
一个个的突然求神拜佛起来,甚至有的封建迷信,搞起了生辰八字,学起了易。
“风水什么的就不要管了,这事就那么定了,不过,过继哪个皇子还得再商议一下!”
朱敦汉随口道:“至少要等长大成婚吧!”
“陛下圣明!”
众臣纷纷点头。
聊完了这件事,阁老们互视一眼,不知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两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根本不值得那么的郑重其事。
见气氛略显尴尬,朱敦汉也不啰嗦,谈起了政治改革。
没错,继上次八部变十四部后,朱敦汉决意对中央部门再次进行一番改动。
当然,这次的改革只是酝酿,而非直接进行。
提前与内阁打好招呼,为明年的正式革新做准备。
几人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龚橙,然后认真地听讲起来。
朱敦汉直言道:“自世祖皇帝以来,有鉴于前明兵务废驰,军户制名存实亡,故而重设五军都督府,管理各省巡防营。”
“在中央,设立京营使司衙门,管束京营与边军,但随着政事冗杂,此等倒是不合时宜了……”
世祖皇帝起于卑微,然后掌军起事,坐了天下。
值满清出关窜逃,地方藩王甚多,文官势力庞大,尤其是东林党盘踞南方。
远宗子弟继承权太低,正统性不足,再加上对东林党的忌惮,故而尤为重视军权。
在湖北湖南时,甚至实行先军政策。
在这种心态下,他将天下的军权一分为二:五军都督府和京营使司。
甚至,他单独设立侍卫司,负责对紫禁城的保卫工作,规模维持在万人左右。
五军都督府掌管各省巡防营,京营使司则负责京营和边军的管理。
这种想法很好,两者互不干扰,是两条平行线,废了一条,还能用另一条。
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弊端已然出现:
巡防营在一群勋贵的管理下,已经自成一体,与朝廷处于游离状态,除了兵部涉及到了军籍,募兵,和后勤保障外,朝廷竟然很难插手。
由此,不出意料的,巡防营腐败了,战斗力十不存一,吃空饷成风。
以至于这么多年以来,镇压地方民乱的基本上都是驻防京营(总督,或者总兵上任带的标营)。
京营使司衙门也同样如此,半独立且超然的衙门属性,让他们没了监督,随心所欲。
兵部按时打钱,京营使司衙门自理军政,自己提拔人,自己打理武器,自己惩戒士兵,自己制定作战计划……
财权,人事,指挥,训练,军法等,都是自理状态。
除了皇帝,几乎没人能够管他们。
而皇帝但凡有一丁点的松懈,其影响就会扩大至百倍千倍。
里面的腐朽,不为外人所知。
这种半独立的衙门,如今朱敦汉实在看不过眼。
或许在建国时,这样的部门能够加强皇帝对军队的控制力,但如今却不合时宜了。
不是每个皇帝都像世祖那样重视军队,始终盯着不放手。
只有稍微疏忽,某个人控制了京营使司,或者五军都督府,那就足以掀起一场大兵变。
没有监管,或者说让皇帝进行监管,就是最大的败笔。
如今中兴后的两百年,朝政稳固
,这种混乱的军政局面为该结束了,统一军政迫在眉睫。
龚橙这时候嘴唇微张,他没有想到皇帝的步伐竟然那么大,竟然涉及到了军政。
几位阁老也是心思莫名。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须得慎重!”
匡源忙开口道,神色颇为急促:“欲速则不达!”
彭蕴章则直接了些:“文人毕竟比不了武夫,其到底是粗犷了些……”
“涉及数十万兵卒,再三小心也不为过!”曾国藩也忙劝道。
“放心,我心里有数!”
朱敦汉笑着点点头,对于他们的劝诫全盘接收:“我就提前给你们打个埋伏,想着明年再缓缓而行之。”
步子迈大容易扯到蛋,这道理他自然明白。
简单来说,他改革八部是在创造蛋糕,人人欢喜,而改革军队则是删减蛋糕,自然怨气冲天。
文官们顶多打个嘴仗,而士兵逼急了真的会动手。
统一整个军政,整编为国防军,这可是个大工程,没有三五年完成不了,不急一时。
听到这,众人松了口气。
紧接着,又议论起之前忙活的纸钞,也就是龙元。
因为有皇帝的安排,魏国可谓是倾囊相授,技术完全没问题,如今在进行排版。
与魏国一样,龙元的最大面值在十元,而非百元,毕竟一百块的面值太大,要是真的做成假币祸害实在不浅。
如非必要,群臣甚至愿意做成一块钱的。
作为事实上的财相,匡源激动道:“如今模具已经制成,大致按照魏国的样式定下。”
“十元的正面为长城,背面为泰山……”
“五元的正面是黄河,背面是长江……”
“一元的正面为西安府钟楼,背面为凤阳的西城门……”
西安的钟楼略显突兀,但实际上却是紧密结合国情的,200年前的世祖皇帝,就是出自秦王一脉的远宗。
甚至,他把自己的庶长子过继给了秦王,成了如今的秦国(安南)。
凤阳自不必提,是大明的祖陵,在张献忠烧了一把火后重建。
这两个地方象征着大明的祖脉。
“正面给凤阳,背面给西安。”
朱敦汉随口道:“不能乱了方向。”
“是!”几人忙点头。
本朝重视西安,对凤阳略显轻慢,这也是情理之中的,毕竟按照祖籍来算,几任皇帝老家都在西安。
这就跟东汉在长安和洛阳分别设置宗庙祭祀,但却渐渐地重视洛阳轻视长安一个道理。
200年前的祖宗就很远了,更别提五百年前的了。
不过,朱敦汉却觉得,传承有序,重视凤阳就是重视传承,给自己拉分。
甚至,他都想在某些时候沿着运河南下,去南京祭拜一下孝陵。
匡源明白了皇帝的心思后,继续道:“按照预估,先发行一百万龙元试水,基本上是在京的文官百官的俸禄。”
“皇商的店铺也提前告知,允许进行购买……”
纸币想要营造信心,就必须让百姓相信能够拥有购买力,能够花出去。
而这时候,垄断大部分北京商业的皇商们就有了用处,他们可以提前派遣专人认识纸钞,然后直接花销就行了。
“纸钞最重要的就是信用,其次就是防伪!”
朱敦汉认真道:“大明宫报和北京日报,必须发布文章,教导百姓门如何识别纸钞,不要怕啰嗦。”
“这是重要的一步。”
“是——”
……
辽京城,皇宫。
经过一番长途跋涉,去往大明的使臣终于回到了辽京城。
这一路大部分时间都是平安,但就在于两国交战之地,却是险情迭出,让他们吃尽了了苦头。
“大明皇帝允许我投诚?”
景熙皇帝大喜过望。
“是的!”使臣低着头,沉声道:“臣去往北京之时,正处于国丧,但依旧难掩其繁华。”
“依我之见,其是圣彼得堡百倍,乃至千倍。”
“群臣对我倒是冷眼相待,只有大明皇帝轻声慢语,最后同意了我朝的投诚。”
景熙皇帝点点头:“大明的条件是什么?”
“归顺大明后,陛下须去帝号……”
简单来说,只有三个条件。
首先,就是去帝后,称郡王,成为大明的藩属国,一切的规章礼制都得符合规矩,不得逾矩。
其次,就是改国名,清这一词不吉利,毕竟在五行上,大明属火,而清属水,这是相克的关系。
同时,清这一号,充斥着满清对中原的野心,这自然是不被允许了。
最后,则最简单了,就是投名状。
也就是说,大明皇帝并不怎么信任满清的投降,口说无凭,需要拿投名状来见证。
即,与罗刹人交战,至少要弑杀数千人,亦或者重要人物,才算投名状。
首辅岳文宾见景熙皇帝沉默不语,不由得问道:“陛下可是不愿去帝号?”
这是明摆的投石问路,景熙皇帝自然是满口否决。
“朕对于这些虚名并不在意!”
“这些年来,我大清虽名为皇帝,但却与哥萨克人无异,只是多了一个国号罢了,自娱自乐。”
“恐怕在罗刹人眼里,我这个皇帝甚至碍眼吧!”
“那陛下的意思?”岳文宾问道。
“投名状最是艰难!”景熙帝叹道:“我虽然愿意摆脱罗刹人的控制,但却无意与其交恶过甚。”
“焉知其信誉?我等刚叛,孤立无援,到时候就危险了。”
岳文宾也附和地点点头,这倒是真的。
“所以,固然我等要取信于明,而明也得取信于我!”
说着,他转过头,对着特使道:“那明皇可是派了专人过来?”
“臣不敢擅言,只是听说明皇为我国之事,派遣了天使去向辽国,似乎想要指挥六国兵马,备与罗刹人对峙。”
他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脑袋:“对了,我又在半路,听说罗刹人侵入北海各国,惹得明人大怒。”
“这便是了!”岳文宾拍掌大笑:“大明若是无缘故的接受咱们,反倒是稀奇了,原来是为了制衡罗刹人。”
“或者说,给罗刹人吃点苦头,还以颜色。”
“陛下,咱们这事须得细细谋划,与西北六国多加打探消息,然后再等佳音便是!”
景熙帝点点头:“这倒是周全。”
辽京内起了心思,西北辽国的玉京城,同样是暗流涌动。
打北京归来的辽王不仅全乎地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天使。
这倒是稀奇了。
天使留在玉京城多日,民间议论纷纷,但藩廷却是不安生。
无它,这位天使想要军权。
即面对满清之边境的军队指挥权。
这立马就犯了藩王们的忌讳,尤其是辽王的。
要知道,随后郑国处于边境,玄武城就是在郑国,但那两万余大军,一半都是辽军。
其余的各国都是拼凑而出,或者供应粮草,抵抗的主力一直是辽国。
“天使上下嘴唇一张,就得夺走两万大军,这成何体统?”
玉京城内,不知不觉就聚集了六位藩王。
辽王,邢王,赵王,郑王,陈王,徐王。
六王虽然相对而在坐,但真正的主角却是辽王。
辽国国力最强,再加上两百年的经营,早就成了六国之首,其余五国或屈从兵力,或钱粮,或影响,但各种原因下,不得不附庸辽国。
郑王第一个发言:“焉知他领了兵马做甚?那可是玄武城,不仅是郑国的命脉也是六国的命脉。”
“一但有所疏忽,六国就危险了。”
其他几王也附和着,不过赵王身处浩罕盆地,距离安西最近,态度有些恍惚摇摆:
“虽然咱们不同意,但那到底是天使,皇帝陛下金口玉言,咱们要是违背了,那就是逆旨而行,怕是……”
此话一出,几王也恍惚了。
朝廷两百年的威望,再加上安西的军力威胁,他们怎么敢违背圣旨?
造反?吃了没事造反干嘛!
辽王环顾四周,见此才开口道:“按照规矩,天使领兵也是应该的,但这到底是上百年没有过了。”
“而且,天使也没言明原因,就这也突兀地说要领兵,而且还是西边的玄武城联军。”
“那可是百战老兵,钱粮供应充足,武器也不缺,就这么交给了陌生人,咱放心,士兵也不放心。”
“一个不好,怕是有兵变的风险!”
这番话,有理有据,让人信服,几王纷纷点头。
邢王略显巴结道:“我等偏僻小国,实难与天使抗衡,只能交由辽王殿下劝阻天使了。”
“这兵家大事,不可马虎呀!”
剩下的人纷纷应和。
辽王矜持地笑了笑:“那本王就勉为其难了,天使呀,实难伺候。”
宴罢,辽王的笑容顿收。
“殿下?”亲近的宦官凑上前道。
“这天使,来者不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