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耗?无外乎吃喝用度罢了!”
尤朝先开口说道:“20万大军,一日三餐,加上那些畜牲,毎日就得消耗万石粮食。”
“仅仅是烧火用的竹炭,每天都能耗尽一个山头,鱼肉,羊肉,鸡蛋等,也不是个小数目。”
李三眼随口道:“吃食不用想了,我们抵达军营的那一刻,就已经变更了。”
“再者说,食物的底价在那,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不然就会有怨言!”
“至于军饷,如今是朝廷通过银行直接发放到账户……”
尤朝贵眉头一皱:“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果然,官场上真的很难反腐,无论是军中还是地方,都是一样的困难。
李三眼眯着眼睛看着这位东主,心中百转。
自古以来,反腐都是困难重重。
是贪官本事大?
非也,实乃贪官腐蚀极强,在清廉的官也能变诚同伙。
所以崇祯年间,明知道反腐可以搜刮出大量的钱财,但崇祯皇帝却用不了。
因为抄家的是贪官,东厂和锦衣卫也同样是贪,百万身价到最后是抄家的发财了,而皇帝背锅。
(典型的就是抗战后的国党接收大员,国库跑老鼠,大员成硕鼠)
而如今皇帝认用尤朝贵这样的愣头青,倒是一步妙棋,或许真的能闯出来?
李三眼嘀咕着,然后开口道:“以我来看看有一项做不了假。”
尤朝贵眉头一展,露出笑容:“李先生快快言语!”
面对催促,李三眼淡淡地吐露了两个字:“铠甲!”
“铠甲?”尤朝贵露出惊喜:“是呀,铠甲最作不得假。”
“火炮火枪能连夜赶工,挪用,而铠甲非数日难以见效,最是艰难。”
制造铠甲这玩意,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种犯忌讳的事,你可以吞没,虚构铠甲,但不能就地做甲,不然就不是抄家,而是灭门了。
“而且,铠甲新制的和保养过的有天壤之别!”尤朝先也点头道:
“即使他们胆大包天,新造了一批铠甲过来充数,也能一见分明。”
“那就去吧!”
尤朝贵脸色涨红地挥舞着手:“今日,就要让他们见见我们的手段。”
李三眼同样振奋。
其实有一点他没有告诉尤朝贵,只要三番五次的进行突袭巡查,他们迟早会露馅。
但他怀疑这位贵公子坚持不下去,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一行人匆匆奔赴军仓,查检铠甲数目。
这下,立马就捅了马蜂窝,一众军需官们匆匆赶赴现场,想要阻止这场灾难的发生。
可惜,无论他们如何威逼利诱,都丝毫不见效果。
仓库大门终于打开。
望着灰尘极厚,残缺破旧的仓库,尤朝贵叉着腰大笑起来:
“应有布面甲两万八千副,皮甲八万副……”
“如今,区区几个货架,余下都只剩下灰尘了,这下,尔等无所藏了吧?”
他回过头,只见跪倒了一片。
所有的官员们垂头丧气,难以置信。
一副最简单的皮甲,都需要二三十块钱,当成千上万副铠甲,尤其是更高贵的明铠,或者因为防御火枪而指定的护心铠,更是高达两三百块。
与其偷工减料,不如直接贪墨。
除非出征,或者大检阅,不然士兵们平常是不着甲的。
就如同三个缸一个盖,用到哪一个就取盖,平日里倒是轮值的很好,但却架不住较真。
面对着瘫软在地的官吏们,尤朝贵大喜过望:
这就是突破口。
以点带面,足以颠覆大部分贪官污吏。
一时间,整个京营震动,然后是勋贵群体,以及北京城。
皇帝第一时间接见了尤朝贵,肯定了他的成绩,然后语重心长道:“朝贵呀,任重道远呀!”
后者激动莫名。
这件案子一出,都察院立马派人调查,锦衣卫也伺候着抓拿了不少人。
不过,皇帝对于那群早已经腐败的锦衣卫根本就毫无信任,他第一时间就派遣让吴小六前去抄家。
这固然有保全贪污之财的意思,但也是一种栽培。
没错,锦衣卫抄家,会获得半成的收益,百万身价就是五万块,足以让人发财。
作为锦衣卫佥事,吴小六获得这份差事后,大喜过望,迫不及待地招呼自己新近培训的兄弟们执行任务。
“抄——”
“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证据!”
“夹带东西的,饶不了你!”
大夏天的一天奔走数个来回,吴小六可谓是痛并快乐着,但白花花的银子,却让人笑逐颜开。
“陛下!”吴小六低声汇报着:“查抄了六十九家,金银总数为四百余万,珠宝首饰,以及古董字画,商铺田宅,不计其数,都送入了内帑中。”
朱敦汉看着账本,默不作声。
这些家产加起来约莫两千来万,看起来不多,实际上这只是最后的截流罢了,大部分还要送给上官,或者其他人靠山。
但仅仅是这些,就足以让朝廷吃个小饱了。
“金银送到户部,让他们归账!”
朱敦汉大方道。
至于那些珠宝首饰以及田宅字画,那就不客气了收下了。
雨落均沾嘛,比起宣仁皇帝这个老抠,朱敦汉觉得自己还是挺大方的。
想着这般,他又道:“这一次你们捞了不少,但还得再接再厉,继续跟着反贪司查下去,保护好尤朝贵。”
“陛下,他可是义州伯?”
吴小六难以置信。
公爵将只伯爵,潜规则就会省略国字,而称州,当然了这是明面上,实际上还是国公爷的叫。
“狗急跳墙!”朱敦汉随口道:“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那些黑了心的人什么都做不出来?”
“另外,管好锦衣卫的手,我要是知道谁拿了不该拿的,有的好果子吃。”
“是!”吴小六忙点头称是。
离开了皇宫,吴小六回到锦衣卫时,一时间朋友遍地,宾客不断,曾经的排挤也不见了。
指挥同知崔青拱手笑道:“老弟怎地在这里处事?实在不该,都是我疏忽之过。”
“来人,给佥事重新安排个院子。”
对此,吴小六则混不在意道:“勿要太麻烦了,这里虽然偏远了些,但静有静的好处,免得打扰。”
这话将其噎住了,崔青还想再说,却被吴小六回道:“不好意思,崔同知,咱这还有要事要办,就不招待您了。”
“有事请便!”
无语了一阵,崔青只能离去。
回到公房,一众下属喜笑颜开,此时他们对于吴小六的拥护达到了巅峰。
吃肉分食,才会让人充满动力。
看着众人,吴小六顿时心气大起,豪气云天道:“弟兄们,蒙陛下隆恩,咱们也算是开了张了。”
“所以得抓紧干,认真干,休要乱来懒惰,不然有他好果子吃!”
……
一场贪污案,不仅让京营上下人人自危,就连五军都督府也惶恐了。
京营查完了,那不是还有他们?
一时间,勋贵们大为收敛,时不时地奔波于宫殿,向皇帝大表忠心。
恍惚间,这位新皇竟然有了宣仁老皇帝的威势。
“敲山震虎!”
匡源沉声道:“陛下这招用的妙呀!”
旁边的彭蕴章则不急不缓道:“陛下用意深远,其实我等凡夫俗子能够预料到的?”
“依我看,还是规矩着吧!”
两人一个君权派,一个立宪派,自然尿不到一个壶里。
敞开的大门不见几人经过,阁老们分坐两边,各种享用着茶水。
内阁的规矩,大门必须敞开,表明阁老们并没有结党营私。
而内阁学士们居中,东西为内阁中书的办公处,故而阁老也被称为中堂。
匡源懒得理会彭蕴章,只是笑了笑道:“陛下励志革新,朝政为之一清,我等老臣自然欢喜,但就怕某些人暗藏私心了。”
这话让彭蕴章怒气勃发,孰料匡源话音一转道:“据说,魏王世子也要归京了?”
曾国藩与胡林翼二人眼睛一眯,顿时心头一揪。
果然,这场小会并不简单。
龚橙虽然在御前会议时不给阁老们面子,但私底下却规矩着,他点头道:
“不只是世子,就连其他几个妃嫔,也会归来。”
“毕竟到底也是陛下的子嗣,长久在外可不好。”
如今只有太子在朝,其余皇子在野,这就让心惊肉跳了。
故而,朝野虽然倾向于太子,但却仍旧让皇帝尽快召回其他皇子。
稳定,才是文官们的追求。
“魏相公在魏国上任,想必也无须咱们忧心魏国境况了!”
匡源轻笑道。
彭蕴章对于这等阴阳怪气颇为不爽利,但仍旧耐心性子听着。
徒逞口舌之快,可不是阁老的格局。
果然,没等来彭蕴章的反驳,众人又皆沉默,这倒显得他吹毛求疵,穷追猛打,没有胸怀了。
匡源见此,立马扭转话题:“复国公之事,反贪司不知能牵扯到,但都察院可能掺和一脚?”
在魏王世子回到北京之前,就把他的外力打了,这是最保险的方法。
这也是文官们的共识。
“很难!”胡林翼叹道:“复国公府盘踞两百载,根深叶茂,很难针对!”
“而且我怕陛下会不同意。”
“不如就让他离京吧!”
曾国藩说出来自己的想法:“安西和漠北都不安稳,让复国公做一任总兵或者总督。”
“这怕是太便宜了他。”彭蕴章眯着眼睛道。
没有战功,徒逞家门,就轻而易举地担任一地总兵,怎能让人心服。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谁知,匡源却是点点头:“先去安西,然后去漠北,最后去两广,吕宋,总而言之,绝不能让他待在京城太久。”
“尽量削减其影响。”
众人纷纷点头。
只要能够维持朝堂稳固,这些都不算事。
匡源旋即又道:“依我之间,太子年岁渐长,所以还未开蒙,但却可先定一门婚事,借助外家的力量。”
“按照惯例,那就只有勋贵了!”彭蕴章随口道:“正好与复国公府相互抵消。”
“不能是文官?”匡源眯着眼睛道。
彭蕴章没有言语,心中不住得冷笑,你是想找死。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匡源略显尴尬,也就没有继续下去。
很显然,持续200年的传统作祟,历年来的皇后基本上都是勋贵出身,除了本朝例外。
但也是特殊情况。
个例可不能当成普遍。
旋即,话音一转,又聊到了太子的开蒙之事。
帝师,可是重中之重,几个名额,他们几个人都想争下,这可关乎未来子孙的利益。
“几位阁老,陛下召见!”
李莲英轻声地走过来,态度恭敬,低眉顺眼,仿佛是一个普通的小宦官,而不是皇帝身边的人物。
而几人,自然不敢在李莲英跟前拿捏着阁老的威风,反而态度亲切。
“好,劳烦李公公了!”匡源亲切得笑道。
旋即,几人就快步而行,抵达了皇帝的书房。
这是乾清宫中的一处找书房,倒是僻静凉爽,突然从夏天来到了春天。
几人抬头一瞧,就见窗口被打开,长陶管垒在一起,塞满了整个窗户。
远处的水管不断的抽取井水浇灌在上,输送来了一阵阵凉风。
紫禁城的井水虽然不能喝,但却可以用。
“这名唤作空调,朕新近想起来的玩意,待会儿给文渊阁也做一个。”
皇帝随口吩咐道。
“臣等叩谢陛下隆恩!”
几人立马跪地,感激涕零。
“赐座!”
朱敦汉摆了摆手,他随手翻阅着古籍,然后道:“今日让你们过来,除了魏王府的人要抵京外,最关键是从南洋传来了消息。”
“南洋总督和夏国驻藩使都上禀,夏王世子着了风寒,眼见时日无多了!”
这两则消息都挺重要的,但后面这一个则更加惊悚。
夏王世子刚走不久,朝廷的谥号发下才两三个月,怎么小世子也不行了?
会不会影响到太子?毕竟血脉不远!
“夏国乃亲藩,朕之王伯,不可轻怠。”
朱敦汉认真道:“朕觉得,还是得从皇室过继一个最好不过。”
阁老们互相望了望,匡源逼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怕是夏国风水不行吧?”